防风沙的结界笼罩在所有建筑物上,但显然这样的结界也并非真正密不透风,依然有些干燥的风从结界之间的缝隙泄露进来,连带着呛人且让人很难适应的风沙味。
虞绒绒走得一步三顿,做贼心虚,鬼鬼祟祟,终于忍不住在心底道:“七师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就算这里是浮玉山的领地,如果我们亮明身份的话,对方怎么都要给我们三分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入大狱吧?”
“理论上当然是这样。”傅时画颔首:“但你用什么证明你是御素阁的弟子?”
虞绒绒一愣。
却听傅时画继续道:“你的外阁弟子腰牌刚被收走,新腰牌还没做好,七师叔这么着急走,很难说不是早有预谋。”
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没错,但……
虞绒绒问道:“那大师兄你的腰牌呢?”
傅时画气定神闲地一摊手:“我不用腰牌。”
虞绒绒不解其意。
“一般来说,我刷脸就够了。”傅时画继续道,他一步跨到了虞绒绒前面,比她先一步向外探了探身,再回首冲她勾了勾手,做了一个没有问题的手势:“但显然,至少刚才在剑舟上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虞绒绒:“……”
怎么说呢,大师兄那张脸,确实很容易被模仿,但绝难被超越,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比腰牌好用。
所以总之,无论缺少了其中哪一环,他们都落不到现在这个境地,但既然已经入了狱,他们又偷跑了出来,也已经不好再去表明自己的身份了,否则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就说明,更显得平白挑拨了两派关系。
不得不说,耿惊花在这件事情上,看似糊里糊涂荒唐行事,其实早就把他们两个人一起算计了进去。
但现在想到这些、再说也已经迟了,木已成舟,总不能再回去乖乖坐牢,还是先逃吧。
山巅上有很多间茶室,每一间之间都有回廊相连,有的茶室中摆着刺绣屏风,有的则是壁画山水,甚至有几间只是普通的一张白布,还没来得及挥墨其上。
或许都是万无大牢的入口也未知。
走了这么久,这许多茶室竟然都空无一人,兴许正是狱卒们巡查的时间,虞绒绒也从一开始的紧张逐渐放松了下来。
每一间茶室外的山峦起伏都不太相同。
但每一种色彩与线条都有各自不同的奇妙味道,而落在本就对这一切十分敏感的虞绒绒眼里,便又多了一层感觉。
她觉得自己看山不是山,看云不是云,越看越怪,越怪又越想看,看了以后又十分手痒,很想真的画点什么。
想什么来什么,某间茶室里真的有宣纸墨水平摊在桌子上,虞绒绒四顾无人,仔细看了看那纸确实只是纸,于是悄然驻足,起笔沾墨,洋洋洒洒勾勒了几笔山脊,再拿起那张纸抖了抖,收入袖子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抬足小跑跟上了傅时画的步伐。
——浑然不知自己既然看了这么久的山峦起伏,手痒了这么久,下笔便是浓郁饱满的符意。
所以在她走了片刻后,寂静无人的茶室里,突然有风起。
桌案上剩下的那些宣纸乘风而起,隐约能看到上面泅下的墨色勾勒的线条,而那些线条被风充满,一笔一笔浮现出来,再一道一道连接。
最后一笔首尾相连的时候,空气里有了一瞬间的静止。
片刻后,一声轰然冲天而起!
竟是将那间茶室彻底炸成了废墟!
两人说了一半的话被打断,都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虞绒绒惊道:“怎么回事?是我们被发现了吗?”
“不见得。”傅时画一把拉起她,腾身而起,落在了房梁上的同时,整个万无大牢里开始警铃大作。
整个万无大牢已经数十年没出过任何变故了,如今警铃乍响,大牢中顿时乱作了一团,脚步从四面八方慌乱响起,无数带着油彩面具的人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都向着爆炸声响的方向惶然跑去,两人对视一眼,悄然跃下,混入了慌乱的人群中。
傅时画伸手抓住了一个仓惶跑来,还没跟上前面大部队的狱警,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周围嘈杂极了,对方也没感觉到这声音陌生,慌乱道:“难道是南二所的那位炸开了牢笼?又或者是有人越狱?我也不知道啊!”
傅时画又道:“等等,你们都跑出来了,东西谁看?”
“典狱长很快就到,这么多人呢,东西在东三所很安全。”那人的声音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不和你说了,我赶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别是我负责的那块儿出问题了,我就只是去打了会儿斗地主啊!”
虞绒绒瞳孔地震,她还以为这儿没人是因为大家恪尽职守呢,结果搞半天居然在斗地主!
那是不是还有人在搓麻啊!
那人说完拔腿就跑,傅时画也拉着虞绒绒一起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虞绒绒早就已经不认路了:“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不是说东三所吗?”傅时画抬手指了指两人刚刚路过的某间茶室门口右侧的小字:“你看,这里写着北一,我们向东去。”
虞绒绒跟在傅时画身后,在心底算了半天,才算清楚东南西北,傅时画的脚步已经停下,神识一探,发现标着东三所的房间里正好空无一人,于是挑开门帘,闪身而入。
房间内果然有许多柜子,其中几个抽屉像是才打开还没合好,虞绒绒眼尖看到了一截熟悉的布料,上前一步拉开,果然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那只乾坤袋。
“二狗在这里吗?”虞绒绒一把抄起乾坤袋,再将傅时画那只丢给他。
“不在,但这里有个鸟笼子。”面具挡住了傅时画的神色,他上前从鸟笼子里拿出了一根色彩鲜艳的羽毛,仔细看了看:“是二狗的。”
虞绒绒一惊:“怎么会掉毛!二狗该不会被抓走炖汤了吧!”
傅时画承认自己没往这个角度去想,但一旦顺着这个思路,就很难不去想二狗被扒光了毛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再用一根手指拉开鸟笼子的门,观察了片刻笼子上的锁:“是从里面被破坏的,二狗应该是自己先跑了。可惜了。”
虞绒绒才放下心来,顿时又被傅时画最后三个字惊到:“可、可惜什么?”
“……啊,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傅时画显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放心吧,就算你我都死了,二狗也不会死的。它指不定去哪里快活了,我们先走,说不定会在路上遇见它。等到那位典狱长来了,我们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虞绒绒将信将疑,但又想到二狗曾经给了自己的那两根神奇羽毛,也就信了大半。
既然已经找到了乾坤袋,又见二狗已经逃脱,那便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寻找了,傅时画拉住虞绒绒,掐了个剑诀,如风一般悄然掠过人群,终于从这层叠错落的茶室群中找到了入口。
门外不远处的半空中,肉眼可见有阵仗极大的一群人御剑而来,想来便是方才那人所说的典狱长了。
傅时画的速度更快一步,带着虞绒绒沿着墙边悄然而行,硬是在对方率众进入门内的同一刻,混在人群中跃了出去。
厚重的大门在两人身后沉沉关闭,符纹波动在门上闭合,虞绒绒心惊胆战了一路,到现在才终于放松了一些,两人不敢大意,向着山下疾驰了一段,找了个荒凉的地方,挥舞了几张银票,瞬息间便到了高梧域的某座城池之外。
两人这才真正放松了下来,脱掉了身上狱卒的衣服和面具,整齐放在了乾坤袋里,以备下次再用,顺便检查了一番乾坤袋的情况。
傅时画的乾坤袋附着了一整层剑意神识,自然无人打开,至于虞绒绒的……
“有少钱或者少其他东西吗?”傅时画见虞绒绒半天没说话,不由得问道。
虞绒绒沉默片刻:“……大约没有……吧?”
傅时画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