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键盘受潮了,读者大老爷们、太太们见谅!)
后海边上,一圈遛鸟的大爷中间,坐着一圆寸脑袋,一身运动服的壮汉,正在比划着。
“鸟笼这东西,咱们老辈儿传下来的,粗分南北,细分为四,北笼也叫京笼,其中以靛笼、百灵笼、平顶画眉笼为最。特点就是大气,方圆之间堂堂皇皇直来直去。手艺大多出自造办处,也就带了点儿皇家贵气。对钩,板盖和顶棚等虽不见精雕细琢,但透着那么股子气派。”
“那是,咱们这是哪儿,皇城根儿,天子脚下,可不就得大大方方的。”
“诶,我知道,我知道,早年间老辈儿有句话,叫老赵家的钩子,王攥的笼儿。”
“大爷,你这话都到前清了。你要说前清,往远了咱不说,就从道光开始算,制笼名家李皋善,善做养百灵鸟,画眉鸟的鸟笼,您就看吧,笼腔紫照漆,五道圈,泥鳅背圆圈,丁子条,四根门条门,一准儿就是这位爷的手艺。”
“往后到了咸丰,蓝靛厂有一姓傅的大师傅,专门制做百灵、靛颏笼子。此人行三,也善于用紫照漆,又叫傅三紫漆笼。靛颏笼子尤其出色,他做的,笼子的圈口,48根条。没有其他样式。”
“到了光绪,天桥有宝兴记笼子铺,专营各种鸟笼鸟具,卖行笼也卖定活鸟笼,那时候在宝兴记挂名做笼子的就有傅三,王短子,小门一大批老手艺人。就你说的这王短子,因为个儿矮,后来也有叫王攥的。王短子做笼子风靡一时,大部分是靛颏笼子,分太阳花底的和托盘底,四道圈,泥鳅背圆圈,丁字条,四根门条,44、48根条,有白茬和大漆两种。但手艺好在大漆不磨退。”
说到这儿,一老头叹口气,“现在想看到这几位的笼子可就难喽,能传下来的没多少。我前几天去琉璃厂那边,见人有卖,傅三儿百灵盏,紫照大漆,四季富贵的盖板,紫铜翘脚的钩子,还有一小款儿的粉彩水盂儿,那叫一个漂亮,美~~~~您几位猜猜多少钱?”
“多少?”
“怎么也得上万吧。”
“上万?也就给您摸摸。这个数。”老头伸手,比划一个八。
“八万?我去他姥姥,这么贵?”
“这特么早两年能卖一套小一居室了。真特娘滴贵。”
“诶,您卖了?”
“扯淡么不是,我买个鸟毛,我哪有那钱。”
“傅三,王短子,他们做的笼子二道圈全是断的,制笼的时候有打得靠内侧有一条孔,条与条之间还憋着劲,经过百年,很少有不断的。”圆寸脑袋借着身旁一大爷手里鸟笼比划着,“所以,以后见着说他俩笼子,有二道圈不断,您可得注意了。”
老头瞅了眼圆寸脑袋,“嗨,爷们儿,看你也是小行家,你家有没?哪天带过来,让咱开开眼?”
“我家的啊,都是宫里传下来的,什么红酸枝镶螺钿,掐丝珐琅,竹雕二十四孝,紫檀雕龙纹四方,黑漆竹嵌宝带象牙,可不敢乱拿出来。想看,去家看去。”
“吁~~~~”
“吹牛逼吧,宫里的还能到你手里。”
“嘿,除非你家祖上有人在宫里上班儿。”
“嗨嗨嗨,老爷子,不带这么损人的啊,您这就算欺负人了啊。”
“哈哈哈哈~~~~~”
一圈人都乐。
“诶,没说完呢,那谁,你的茉莉大方呢,给这小子来一口。”
“不用不用,闲聊么。说到,哦,小门。小门此人其实也不姓门,因为家住德胜门,他家的门又特别小所以养鸟的这些人管他叫小门。小门制笼,大部分为方圈,四道圈,四根门条,托盘底居多,有靛颏笼和黄雀笼两种。”
“再往后,光绪至民国,咱燕京这片儿,又有王攥的徒弟小卢子,通州小马,肉刘、韩春一批好手。”
“小卢子制笼以方圈为主,又有了创新。用古典家具的做法,在方圈上刮出一道洼陇,行话叫打洼。也有靛颏笼,黄雀笼,红子笼,苇炸子笼。所制笼有白茬笼子、黑漆,紫照,虎皮三种漆笼。通州小马不做漆笼,笼门,笼腿,罐托,大部分是用硬木。”
“对对对,咱们管这叫三镶笼子。我这个就是。”
圆寸脑袋笑了笑,“是吧,这也是区别小马笼子的法子。他和制钩名家小郭是邻居,市面上见到的小马的笼子,经常配着小郭的钩子。”
“韩春不是津门的么?”有人问道。
“韩春早先在燕京学徒制笼,小鬼子时期才回到津门,在南市开门市制笼。”一圈人里,有知道的回了句。
壮汉点点头,“对。要说这韩春,可是大师。民国时候,盛养红子也就是沼泽山雀,许多人把养靛颏的食罐四只凑成一堂,拿来养红子,可养靛颏的食罐大,笼腔的尺寸又小,搭配在一起不是很好看,所以韩春就把靛颏笼和红子笼笼腔的尺寸改成了295。到现在都是这标准。”
“韩春手艺极好,不但会做素腔笼子,还会做合竹笼子。他在燕京时收了一徒弟姓杨,后来隆福寺制笼,隆福寺小杨子。”
“诶,知道知道,我这个画眉笼子就是小杨子做的。”圈外又一老头说道。
“可拉倒吧,你那笼子,条歪圈搓门条短,什么玩意儿~~~~~~”
“嘿,你大爷的!!”
圆寸脑袋继续道,“这韩春在津门也收有一徒弟姓索,津门鸟友都爱叫他小索。小杨子小索一个同期,在朝阳门外神路街附近有一个匠人专修鸟笼,也做方笼和洗澡笼,大家都管他叫小乐,腰子的腰。”
“小索制笼大圈很窄,笼条很细,叫虾米须,刷大漆一绝,燕京笼子刷漆不磨退,津门小索刷漆磨退,他漆过的笼子有黑漆,虎皮漆,羊肝色紫漆等。小杨子还保留着燕京笼子的传统与尺寸,他也做鸽子挎(有黑漆,和紫照漆两种。解放后,小杨子就不做笼子了,到公安五处做鱼杆了。”
“现听说,有个什么北笼第一刘乐民?一张鸟笼的笼腔价就小五千,加上钩子、盖板、鸟食罐,要价一两万。小子,你熟悉不?”
“不熟悉。”
“诶,南笼没讲么,爷们儿,给说说?”
“赶明儿吧,再给您几位讲讲南笼的绣眼、画眉、芙蓉,形如官印,无榫扎角,无门暗锁。杜家、黄腾、金三畏这几个制笼高手。我得回家做早饭了,媳妇儿在家等着呢。”
“吁~~~~胡同口买点儿豆浆油条大肉包呢。”
“那不成,怀着呢。”
“嚯嚯,恭喜恭喜。”
李乐得了一群老头的恭喜贺喜,起身拱拱手,“老爷子们,明儿见!”
“哈哈哈~~~”
等李乐往家走,快到了宋先生故居老花房,脚步一停,一转身,瞧见一老头,拎着俩蓝布盖着的鸟笼也停住。
“老爷子,您跟了我一路吧。”
“呵呵,小伙子,还挺机灵。”老头笑道。
“有事儿?”
“那啥,小伙子,先说啊,我没恶意,就,想问你个事儿。”
“问事儿?”李乐打量一下老头,个子不高,微胖身材,老呢子中山装,脚上一双厚底儿布鞋,花白头发往后捋着,额高嘴阔方头鼻,最有特色的是一双耳朵,耳垂厚长,带着佛像。
作为老来乐的基本技能之一,小李厨子觉得,这老头和刚才围着的一群有些不一样,身上有官气。
想了想,走过去,“老爷子,您说。”
“那个....”老头还挺可爱,仰头看着李乐,后退两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你对养鸟挺在行,想问你点儿养鸟的事儿。”
“就这啊?”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