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会,晚了点。对了,都守仓了么?)
跟着一群老铁走到出站口,就听到一阵骂声。
“修修修,一个Jb破车站,天天修。”
“走时候好好地,这又弄得跟特么整坟圈子似滴。”
“换不完的方砖马路牙子,这群够艹的。”
李乐抬头一瞅,火车站和站前广场中间的路上,被横平竖直的扒了好几条大沟,盖着钢板,车子打上面一过,“哐当哐当”。
再看前面的广场上,蓝色,黄色的围挡,东一块西一块,广场四周,几栋爬满了各种广告牌的大楼高高低低,喇叭鸣笛,拉客叫嚷。
一阵风吹过,李乐觉得头皮微凉,一缩脖子,看到身旁惠庆从包里拿出条围巾裹上,哈出一条白气,“东边,吕申在邮局那边。”
“诶。”
李乐拉着箱子,左拐,没走几步,又听惠庆说道,“你,不冷吧。”
“我这,羽绒。”
“我说,脑袋。”
“还,还成。”
“那就行。”
沿着站前路,躲开几个拉客的纠缠,没走几步,就到了一栋邮政大楼前。
李乐好认,这块头,即便在长人林立的东北街面上,也不多。
“惠老师,李乐,来了哈。”
“吕教授。”“吕老师,辛苦,还麻烦来接。”
“嗨,应该的,应该的,走,上车上车。昨晚上忽然又降了温,今天都到零下七八了,冷吧?到屋里,有暖气就好了。”吕申要帮忙拉箱子,李乐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跟着吕申,进了邮政局的院子,一辆黑色轿车正等在那。
瞧见这车,李乐心里直乐,脚盆,三德子加上一汽,三国混血的红旗世纪星,顶着奔腾的车标,红旗的logo,别家车是山寨,这车,直接换标。
不过,作为这年头,各大单位和部队的首选,最便宜的公务车,售价二十四万九千八。
没听错,就这么个换了壳子,改了车头车尾,奥迪100底盘,尼桑发动机的车,这个价格,在眼下,居然很良心。
奥迪的2.4V6发动机,5At自动变速箱,9秒多能破百,AbS、6个安全气囊、电动座椅、标配定速巡航,除了疯狂烧机油,这么高的配置,还想啥去。
“这车不便宜吧。”李乐坐进去,扭了扭屁股,故意问道。
“不知道,反正去年一汽直接从厂里来了一批给学校。”
“哦,对,吉大的汽车工程就是给一汽准备的。”
“呵呵,那是以前,以前都是一汽整锅端,进来就等于有了铁饭碗。现在也不成了,南边合资厂子多,工资给的高,一汽又是老国企,待不住的就都往南方跑。现在厂子里,也就那样,效益,全靠合资车撑着,其他的,全靠政策。”
火车站出来,一直往南。李乐趴在窗口,看着这座北方城市。
天很蓝,真的蓝。
蓝天下,却透着一片灰蒙蒙。
街道不算宽,路网不密,没多少高楼,有点像燕京,整个城市是摊开的,平面的,而不是向上,毕竟,东北地方大,用不着像南方城市那样,斤斤计较于一块地面儿上要垒出多大的空间。
路两旁,见到最多的洗浴按摩烧烤药店,公交车站大家都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只不过车门一开,排队的人就发起“冲锋”,刚刚井然的场面瞬间消散。
再往前,李乐才恍然,想起来前,张曼曼给自己说的那句话,“这里,是被吉大,欧亚,亚泰,一汽,包围的城市。”
满大街可见的招牌上,最多的就是这几个字。
“所谓吉大,乃极大,到了这里,恭喜你,你随便踩得一块地,都有可能是吉大的。”
“合并之后,6个校区7个校园,占领着城市的东南西北中。别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区,这么说吧,从上课的地方到宿舍,骑车20分钟,中间要穿过三条马路,五个住宅小区,两个菜市场,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同时再翻过一条铁路。如果用数字,吉大,七百万多万平方米,一万多亩,不多,七八个平方公里。”
等进到老城区,李乐以为是,最起码见到的建筑,一眼就觉得有年头。
吕申扭头,看到李乐的目光,笑道,“怎么样,这样的楼,南边少见吧。”
“是,很少。”
“这个啊,咱们国内,有很多用异域风情做宣传的城市,东方莫斯科,东方瑞士,东方巴黎”的上海,但是这里,曾经被称作新京都。”
“伪满?”李乐想道。
“是,学过历史的都知道伪满洲国,记性好的还能记得,这里是伪满的首都,但也就仅此而已,但如果不是生活在这里,或者专门研究建筑的,很少人这里遗留着大量的伪满时期的建筑。”
“您这一说,还真是,诶,那个大屋顶的好像电视里,小鬼子的议会大厦。”
“啊,那是伪满的司法部旧址,现在是吉大医科大学。”吕申指着,说道。“这里街头随处可见这种风格建筑。最显眼的就是一院四部一衙。满洲式也叫兴亚式,是伪满时期出现的特殊样式,用建筑专业的人来说,就是脚盆风格的大屋顶,然后掺杂西方折衷主义特征,钢筋混凝土的东西方结合的建筑。”
“宽城、冰城同是省会,相距不远,同样经历过沙俄和脚盆的殖民,冰城受沙俄影响,城市风格偏俄式,解放后,冰城将其异域风情当作一种资源,对外宣传上从不掩盖其作为东方莫斯科的历史,之后的之后的城市规划,和建筑文化上依旧延续,向过去靠拢。”
“而这里,虽然城市规划和建筑风格,还打着脚盆的烙印,却在竭尽全力地摘掉新京都的帽子,尽量避讳着那段伪满洲首都的历史,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过去。只有在居民楼、商场和一些公共类建筑,在一些不太被注意到的地方显露出来。”
“这种,没办法的。”李乐叹口气道。
而一直没言语的惠庆开了口,“其实,有自己文化特色的是城市的一种幸福,就像,一个人有家乡,有沉淀,有来处有去处。城市规划上,永远不愁灵感。一盏路灯、一个公交站、地铁站,甚至垃圾箱,城市公共设施都可以有自专属于自己的特色。”
“冰城的俄式、姑苏的小桥流水,长安的汉唐古韵,燕京的明清风格,沪海的东西交融,等等。城市假设,发展,抛开千篇一律,都在探索、挖掘属于自己的文化,历史短暂、文化缺乏的城市甚至还会挪用和掠夺。不过,最难过的就是有自己的文化而不能用。”
李乐笑道,“可不,莫斯科,巴黎,威尼斯,甚至还有雅典,开罗,伦敦,可这,最起码在咱们这儿,有谁敢宣称自己是小脚盆?”
吕申“嘁”了一生,“数典忘祖的可也不少,为了经济利益,整个城市不行,但是一条街可以,改成脚盆风情街,再穿上和服溜达一圈。”
“那不就是狗币僚艹的?”司机忽然来了句,“打死都特么活该。”
“哈哈哈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