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盯着一身工作服的宋襄,“你几点下班?”
“十一点,还有十五分钟,怎么?”
“雪糕就不吃了,酒吧,请你喝一杯。”
“那.....”宋襄一只手抠着收银机,犹豫片刻,点点头,“行,等我一下,我把店里收个尾。”
李乐就那么站在店门口,看着宋襄从一旁的拖布间里,拎出水桶拖把,开始从里到外,一点点,很认真的把每块瓷砖,犄角旮旯,甚至货架底下,都擦了两遍,又把货架上的东西,按着一个方向,摆好,摆正。
检查电源,报警器,消防探头,在当值本上填好日期,把收银机里的钞票,一张张按好大小分拣好,放到墙角的小保险箱里,在十一点零五分,打卡,换衣服。
不过刚走到门口,又转回去,拉开冰柜门,拎出一提啤酒,拿上两盒冰淇淋,从货架上拿了两包薯片,写了张条子拍到柜台上。
“拿这些做什么?”
“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一堆,不比酒吧便宜?再说,这个点去酒吧,也是街边站着喝。”宋襄笑道。
“至于么?”
“呵呵。”
“随你。”
随便找了个街角的长椅,两人隔着啤酒,一人一头坐了。
大楼中间,没什么景致,能看到的,就是两座楼中间透过来的烂怂塔桥的大本钟。
“头一回,就着冰淇淋喝冰啤酒。”李乐拿勺舀了一块塞嘴里。
“试试,吃完喝完心里能透亮不少。”宋襄一样的动作,又抓起啤酒灌了一口。
“不是第二天化身喷射战士?”
“喷射......哈哈哈,你这人,还是那个味道。”
“什么味道?”
“说话憋人,但是又能让人笑岔气。”
“哎,本性难移喽。”
宋襄撕开薯片,“芝士和甜辣味儿的,你选哪个?”
“甜辣。”李乐接过来瞧了眼,“这老外就是没吃过好东西,薯片做来做去,就这几种口味,以后,咱们自己弄,就出水煮鱼的,肉夹馍的,辣椒炒肉的,折耳根的,香菜的,西湖醋鱼的,都给他来一遍。”
“那要是豆汁儿味儿的呢?那不得吃死人?”
“要的就是这个地~~~~~道。”
“呵呵。”宋襄一仰脖,干掉一瓶,又拿了拧开,冲李乐一递,“你这不成啊,小手一抖,一瓶没有,你这都没抖的。”
“我这都二场了,最近酒喝的多了。”
“哦,对,你这毕业了。”宋襄笑了笑,“怎么,读研?”
“嗯,九月份。”
“恭喜!”
“啪”,两人碰了一个。
“哎,左妙辰还联系你么?”宋襄问道。
“联系啊,偶尔打个电话,扣扣上发一段鬼知道什么心情的文字。”
“还没放弃呢?”
“谁知道呢。不过去年十月份就去了港岛,说是安排到那边做什么理财的活,花花世界,有钱有闲,可能碰到更好的了。”
“其实,你俩挺般配。”
李乐正塞嘴里一口冰淇淋,后脑勺猛地一怔,呲起了牙,捂着脖梗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李清照和苏东坡还般配呢,可惜是两个世界的人,别乱点鸳鸯。我这都要订婚了。”
“那又得恭喜了。”瓶口冲李乐一歪,宋襄咕咚咕咚又是一瓶。
“慢着点儿喝。”
“没事儿,就是,你不觉得早了点?”
“我早,人不早,时候到了就顺其自然,按部就班,再说,多晚是个晚?”
“也对,你没那么多面包的需求。”
“你呢?”李乐侧过身,看着宋襄,“你过得,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吧。”
“给点面子嘛。”
“怎么回事?钱不是该还完了?”
宋襄叹口气,“私人的钱是还完了,可政府的钱没还完呢?”
“政府?你这是?”
“就那个代写论文的活,去年开始严查,就被抓到了。”
“抓到?不是说只是校内违规,不算犯罪么?这和罚款有什么牵扯?”
“可这东西牵扯到税啊。你知道的,腐国丑国,这种国家,你杀人放火,拦路抢劫,都可以花钱脱罪,但是缴税,少一分试试?”
“所以,你这?”
“华人街找了个好律师,死刑可免活罪难逃,分期付款,把税和罚金交了。”
“多少?”
“五万。”
“呵,真不少。还了多少了?”
“不到两万。”
“到什么时候?”
“今年可以申请再延期,不过就这一次机会,我估摸着,过几天那份肉联厂的活接下来,很快吧,再有一年,差不多。”
李乐把手里的薯片扔到一边,想了想,“你这就,三份工了?”
“不,四份。”
“四份?”
“昂,还有一个,帮人遛狗。”
“啥玩意儿?”
“遛狗,每天早上一小时,五条狗一起,小狗五块,大狗八块。”
“你这,哪犄角旮旯找的活?”
“鼻子底下有嘴,再说,这边社区里,经常有些布告,运气好找找就有了。”
听到这,李乐对宋襄捞偏门的能力,有了重新的认识,这种人,干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活,可也能挣到钱,生存能力强,倒是走到哪都饿不死。
“不缴纳完罚款,不能走?”
“能啊,偷跑,绕过边检就是。不过,以后,全英联邦国家,你都有了底子,要么进不去,要么随时上门查你。除非你回国了,一辈子不出国。”
“其实,那也行。”
“可谁想一辈子留个不清白的东西,罚款这东西,记录好消,可上了嫌疑人名单,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