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迟迟没有回话,虽然也不过是片刻的光景,沈亦清却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没了着落。
沈亦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神情略显焦急地仔细问道:“你据实说就行,燕云易究竟怎么样了?是受伤了,还是被朝廷责罚了?”
眼瞧着她步步逼近,其人更是不敢抬头,反倒赶忙后撤,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看在沈亦清眼里,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世事尽皆如此,无论是生性多么刚强之人,总有最在意的人事物,而这便是心中最薄弱的地方。每每遇见相关的事由,不管是多么机敏通达,也会骤然失了分寸。
此时的沈亦清便是如此,越是担心忧虑,越是不敢问,却偏生更多揣测。
过往与燕云易相处的片段历历在目,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她意识到这个自己口口声声毫无瓜葛的男子,对自己来说是有多么重要。
“扑通,扑通,扑通”
她的心脏止不住的剧烈跳动,带着一种浓烈的酸楚与不可言喻的痛感。
这是什么情绪,悔恨嘛?还是懊恼?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里,沈亦清清楚记得自己冷着一张脸,用无比疏远的语气态度试图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倘若燕云易有任何不测,那么这便是最终的结局。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双腿有些不听使唤,眉心紧紧蹙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
“你怎么了?”
恰在此时,一个无比熟悉、几乎让她难以置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听着有些沧桑疲惫,带着些许的沙哑,可这低沉浑厚的声线却是独一无二的。
“燕云易!”
沈亦清几乎在瞬间从混沌的思绪中惊醒,猛地回过头来。
眼前这个人与自己想象中的模样相重叠,从略显得凌乱的头发,还有同样沾染着干涸血迹的铠甲能够看出,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可是那双如星辰般深邃的眼眸却透彻明亮,一如往常。
去他的负累、罪过,去他的身世、过往,那些曾经牵绊着自己,看似不可跨越的阻碍都有在生死无常的这一刻显得那样渺小而微不足道。
此时此刻,沈亦清的眼里心上都只余下这个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什么恩怨得失一概抛诸脑后。
她赤着双脚不管不顾地想着燕云易的方向奔去,不过是短短的距离,却也让她迫不及待。
远远看上去,沈亦清就像只离弦之箭一般,动作轻盈却疾驰着重重砸在燕云易的胸膛里。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欣喜与雀跃的神情洋溢在她的脸上,泪水也情不自禁地在眼角滑落。沈亦清紧紧地抱住燕云易,即便贴在冰冷的铠甲上并不舒适,她也只是攥着那些棱角的边缘,仿佛生怕这是自己的臆想,转眼便会消散一空。
燕云易则没有心理准备,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拥抱,一时间木讷地愣在原地,整个人都站得挺拔笔直,像是棵昂藏的合抱之木。
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便放松下来。
这一次,燕云易没有推开沈亦清,也没有像从前对待任何靠近自己的女子一般冷静决绝。他稍稍俯下身,双手自然垂下,慢慢地环抱在沈亦清身后。
他的身形高大,向来是沈亦清要仰视的高度,此时却轻轻地倚靠在她的肩上。他的呼吸深沉,带着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听得出其中掩藏的疲惫。
沈亦清忽然反应过来道:“呀,你是不是有伤在身,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说着,她便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可随即便是燕云易收得略微紧了些的双臂。
“没事,就这样,再待一会儿。”
燕云易的声音是那样轻柔而慵懒,是她从未听过的语气。只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在清泉湾的时候,如今想来像是在梦里一般不真实。
良久之后,燕云易没有任何征兆地将沈亦清打横抱起,惊得她止不住地呼出声来。
“哎?你你干嘛?”
燕云易道:“大夫说过,你需要静养,切忌受了风寒。为什么光着脚?”
沈亦清不好意思地将双脚略微缩了缩,试图藏在长长的裙裾之中,一边有些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啊,那个我不是刚睡醒嘛,有点迷糊,没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道:“姑爷,小姐是担心您的安危,这才着急忙慌地追过来。”
一听便是屏儿,沈亦清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无意识地紧紧咬住下唇。
“屏儿,你在干嘛!”
屏儿道:“奴婢给您送鞋子过来的,姑爷说得对,您得爱惜自己的身子。”
“知道了知道了,放在外面就行!”
沈亦清那叫一个后悔啊,好端端地自己做什么要打趣人家屏儿和丁全。这不是就尽数返还在自己身上了,而且此时被燕云易横抱在怀里,就算是想逃都插翅难飞。
瞧着她娇羞而尴尬的表情,尤其是那红如晚霞的脸颊,燕云易只觉得从未见过她这副小女儿的神态,更觉有些不一样的真实可爱。
他略显得直接而炽热的目光落下来,让沈亦清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脱口而出道:“你你看什么?”
燕云易并未回答,可沈亦清能够非常清晰地从他眼神中读出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沈亦清试图挣扎地解释道:“你你你你不要误会,我主要是担心老太君和夫人。这要是她们得有多伤心。嗯对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有意回避燕云易的眼神,兀自想着自圆其说,模样更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有趣。
原以为他没回复便算是默许了自己的狡辩,谁知燕云易冷不丁地问了句:“那你呢,不担心我吗?”
沈亦清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迎上他柔和而真挚的眼神,便知道他并不是说笑。
“我我”
这次燕云易并没有等她的回复,径直说道:“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同一件事情。你既有心回避我,我该用什么理由才能名正言顺地踏进苑里。只是没想到,还没等我想出办法,你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
见惯了他隐忍不发,抑或是晦暗不明的神情,沈亦清望着眼前这个清澈干净的俊朗男子,一时间竟有些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