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退散之后,只留下单云和沈亦清二人。他的话极富感染力,以至于沈亦清都不免感到胸中充斥着力量。
单云赶忙恭敬施礼道:“末将无用,还请夫人降罪。”
他说的不仅仅是亲眼所见沈亦清坠下山崖,却没有留下来搜救的事情,更是意指燕云易下落不明,自己身为副将,没有尽到舍命相救的责任,单云这些时日以来无日不为此感到悔恨。
奈何军令不可违,比起一己安危,淄邑的战役才是大局。
沈亦清与他相处的时日不算久,却也能够感受到他对于燕云易的敬重和忠诚。况且,如果不是单云在关键时刻凝聚燕云骑的将士,极易被洒金楼的细作得逞,损人性命是小事,动辄可能触及燕云骑的根本,摧毁燕家这么多年的心血。
她赶忙说道:“单将军,你千万别这么说。没人会想到那些人居然会留有后手,这绝不是你的过错。而且我很好,燕云易也很好,你真的不需要有任何的自责。”
单云道:“是,末将听闻将军安然无恙,实在是太好了。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不知夫人可否解惑?”
沈亦清道:“单将军但说无妨。”
单云道:“听世子说,将军行程有变,短期内将不会来淄邑统军备战,不知......”
闻言,沈亦清无声地张了张嘴,倒不是因为心存芥蒂,实在是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背后的原因。难道直言不讳地说,燕云易要护送梁倾月回京都?
想到这里,她不免觉得个中缘由比自己最初亲耳听见之时还要荒谬。燕云易的性格不会任人摆布,那么除非他是出于自愿,这样的结论让她只觉得愤懑。
这边沈亦清正有些犹豫之时,燕云殊的出现的确算是替她解了一时之围。
燕云殊道:“单将军不必担忧,燕将军有要事需要回一趟京都,处理好了就会尽快赶过来。以我对他的了解,燕云骑所在之处,必不会缺少燕云易的身影。少夫人,我所言可属实?”
听他这么问,沈亦清只得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眼见他们二人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单云自然选择无条件地相信。
他终于放松情绪道:“末将了然!只要将军一切安好,我们就放心了。末将这就去盯住他们,让大家伙儿安心等着将军回来。”
望着单云的身影,沈亦清忍不住呢喃着自言自语道:“这算哪门子的要紧事......”
她的声音虽小,可燕云殊听得真切,不仅没有介怀,反而表现出些许欣喜。
燕云殊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温和问道:“你一路赶来,未免太过辛劳,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沈亦清回过神来,平静道:“哦,我还好。对了,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好像打扰你们了。要是不方便的话你随时跟我说,我这就离开。”
燕云殊笑着问道:“离开?你是说与凌将军一同去南唐吗?”
沈亦清愣了愣,下意识说道:“你怎么知道?不过我和燕云易只是寻常契约关系,就算双方意见不合解除约定,应该也不违背任何原则罢?况且这最多算是口头承诺,连纸质协议都没有。说到底,我也没有卖身给你们燕家......”
她的反应越是过激,燕云殊就越是肯定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毫不在意。
燕云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对你从来只有感激之情,这段时间以来,桩桩件件,要不是你的配合与付出,整个侯府与燕云骑都可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你绝对是自由之身,想要和谁去任何地方,都是你的自由。”
随后,他补充了一句道:“二弟亦是如此。”
谁知沈亦清不但没有觉得被安抚,更是正色道:“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也是燕云易的想法吗?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们的宽宏大量,还能给我选择的机会。”
燕云殊不置可否,只是笑着礼貌地问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感觉我说完之后,你好像反而更加不悦了。”
沈亦清嘴上倔强,但是神情隐约看得出几分愠色道:“没有误会,一点都没有。你说得特别对,没错,我就是要去南唐了,未知世子有什么指教?”
燕云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些日子没见,沈亦清却还是这般熟悉,她直来直往的性格里,坦率而毫不掩藏。
他说道:“在你动身之前,我希望能有机会告诉你一些真相。”
沈亦清并没有拒绝,从燕云殊的表情来看,不论他想要展示给自己的是什么,都是她绝不应该错过的一切。
——
沈亦清跟在燕云殊的身后,一路都被动接受着燕云骑将士的敬意,颇感沉重。她很想找个机会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些都是庄奇的功劳,绝非她的一己之力。
但是燕云殊却持有不同的意见:“他们感念的并非只是那个及时出现的药剂,而是你在心中惦念着他们。这些年来朝廷尚文,武将的地位连年不足,即便是燕云骑之中的精锐也是同样的境况。而他们又大多是最底层的士卒,再多的胜仗也敌不过阶级林立。你的出现和万安之役中的举动,让他们不再一味地感觉自己只被当做可以随时牺牲的工具,所以他们愿意追随于你。人心之可贵正在于此,因此你不必过谦,这些也是你应得的。”
沈亦清不曾想过自认为理所应当的举动会产生他所说的这些效果,也许她对于这个世道的认知还是过于一知半解。
思虑间,他们很快就来到一处看上去与其他营帐没什么区别的地方。不过弗一踏入进去,沈亦清便心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她所熟悉的一个个身影,只见董思思、楚琇并肩而立,二人对沈亦清的到来表现得最为热烈。显然当初情急之下由沈亦清运送兵符,无异于将她置于险境,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一场博弈。沈亦清能够不负众望是她的实力,可是知晓内情之人无不颇为愧疚,毕竟是将她卷入凶险之中。
楚琇有些担忧地关切道:“我听说你在万安坠落悬崖,还接连失踪了许多日,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亦清赶忙劝慰道:“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我在崖底遇到了你们落霞山庄的邵敬,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楚琇惊讶道:“大师兄?这么多年就连秋溟坊都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你会在危难之际遇见他。”
沈亦清道:“看来他还真的没有说谎。虽然说起来我都觉得很离奇,但是有邵大夫诊治,我必然是没有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