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梁倾月总算是被安顿了下来,燕云易也终于能够抽身。只是她的口中仍旧呢喃地说着梦中的呓语,想来这一路她一定遭受了不少从未经历的险阻。
正当他想要退出来的时候,谭景舟挡在了他的面前。
“燕将军,方便聊两句?”
话虽如此,可是他的神情却并不容拒绝。
燕云易冷眼瞥过,他对典刑司并没有什么好感,一来他们的行事手段狠辣,甚至说得上有些惨无人道,并不是正派行径。再者,典刑司其实算得上是梁成帝专属的鹰犬爪牙,负责监视朝臣的一言一行。燕云易虽不方便直接表明立场,以免遭受主上猜忌,打心底里却不想与他们有任何交集。
眼见他冷淡的态度,谭景舟补充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可事关荣远侯府,将军还是稍安勿躁,听一听更好。”
闻言,燕云易纵使极为排斥,却也不得不停滞脚步。
一门之隔的场院里,沈亦清可不知道屋子里在发生什么,也没有时间理会,毕竟眼下需要她应对的东西并不少。
凌飞宇温声问道:“我们何时启程?”
沈亦清惊讶道:“啊?去哪里......”
凌飞宇尚未开口,他的侍卫抢先提醒道:“大人,我们今日必须快马前往淄邑,不然就有可能要延误了。”
其实即便如此,他说的依然算是尽可能轻描淡写,实际情况比这还要严重许多。淄邑如今有楚王坐镇,凌飞宇身为羽林卫统领却迟迟未到,若是说得严重一些,动辄则可能是军法从事。
不过凌飞宇并非不分轻重之人,一切的时间他都已然计算完全,只要即可出发,星夜间便能赶到淄邑。侍卫担心的,不过是再为了沈亦清耽搁下去则会有接踵而至的麻烦。
沈亦清道:“哦对哦,淄邑......”
话音未落,随着“吱呀”一声响动,燕云易推门而出,神情有些晦暗。
见状,沈亦清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的谭景舟。她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感,不仅仅是他身为典刑司掌司的特殊位置,更是因为其人身上总是萦绕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杀气,带着鲜明的“生人勿进”特质,给人凛然的寒意。
她问道:“没事吧?”
望着她平静之中泛起波澜的神情,有这么一个瞬间,燕云易很想向她解释清楚所有的顾虑与每个选择背后的动机,尤其是为什么他会与梁倾月表现出超乎于寻常的距离。
可是这样的想法终究只能是转瞬即逝的幻影,脱口而出之时,依旧是言不由衷的话语。
燕云易声音清冷道:“她没事,不过需要送回京都。”
沈亦清赞同道:“也是,只不过回去的路途颠簸,还是得注意一些。那么是谭大人护送?”
谭景舟道:“我要去趟淄邑,恐怕不能同行。”
沈亦清道:“啊?那......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吧,这好歹也是公主,你们典刑司就这么心大,不怕出问题吗?”
谭景舟道:“夫人误会了,自有更合适的人。”
沈亦清问道:“谁呀?”
燕云易道:“是我。”
无形之中,整个时空都像是经历了极其短暂、不易被察觉的停顿,空气也变得极其稀薄。
沈亦清愣了愣道:“你要回京都?”
整个燕云骑都还在淄邑浴血奋战,还不知道北境蛮贼被驱逐到什么地步,那个行状诡异的呼延枳背后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就能够抛下一切回到大梁。难道说,当真是出于对梁倾月的关切?
燕云易并未多言,只是压抑着情绪道:“是。”
沈亦清很是熟悉他这样的神情,代表着显然是不想要再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那么就算是她再想要多问些什么,也就没什么意义。
又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回应,这一次与之前的每一次有什么不同?说到底,燕云易从未真正地给予沈亦清走近的机会。那些他自以为为她着想的时刻,那些将她推得远远的,似乎就能将她阻隔在危险之外的时刻,是不是真的了解过这些是她所需要的吗?而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又是因为什么不能尽数与她说明白?
她不禁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很好。”
随后,沈亦清也说不上来是出于怎样的情绪,只是很想要摆脱那些原本就厌烦的复杂纠缠。她是为了燕云易才下定决心,试图接受大梁,尤其是京都那种迂腐、沉闷而阶级林立的生活。只是忽然之间,那些努力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沈亦清没有任何征兆地调转了方向,对着凌飞宇说道:“你不是也赶时间嘛,那就不要再耽误了,我们走吧。”
说完,她并没有任何的停留,转身兀自向着与燕云易背道而驰的方向。
凌飞宇不曾料想到她的决定会这么突然,但很快就喜出望外地跟了上去。
唯独留下神情晦暗的燕云易伫立在原地,久久地盯着沈亦清已然消失不见的背影。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可是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谭景舟道:“燕将军辛苦。”
燕云易道:“君命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