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茶的功夫,梁倾月与沈亦清已经先行准备就绪。接到梁倾月贴身侍女的授意之后,乐师们连忙热闹地忙活起来,弦瑟管乐各自有人负责。不过须臾之间,袅袅的音律声回荡在大殿的上空。
迎着悠扬的旋律,梁倾月舞步流畅地一路跑到大殿的正中央。只见她身穿一身纯白色羽翼制成的舞衣,严丝合缝得看不出有丝毫剪裁的痕迹,裙摆极地足足有一尺多长,却一点不显得累赘,反倒衬出梁倾月曼妙的动作。她原本的模样就生得楚楚动人,又带着些恬淡与素净的味道,此时只浅浅地画上了淡粉色的腮红以及银色花钿,与雪白色的服饰相得益彰。
她选的这首乐曲以丝竹声为主,曲调悠扬,颇有余音绕梁不散的妙处。梁倾月的四肢柔弱无骨,随着旋律轻快而灵活地舞动,每个节拍都对应地恰到好处。
沈亦清看在眼里,倒是并未生出半分嫉妒之心,反而真心赞叹梁倾月的舞姿精妙绝伦,便是让自己再练个十年八载的,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天赋和水平。
此时乐曲正到了高潮之处,梁倾月一个跨步,接连着几个跳步,之后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一刻不停地接着四五个旋转动作。可却不单单是复杂的高难度杂技动作,她的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音乐上,神情体态控制得极佳。
沈亦清只觉得她的每一个舞步都好似跳在自己的心坎上,这支舞简直是艺术品,于是下意识地鼓起掌来。她的掌声虽被淹没在乐曲之中,却还是引来周遭众人意味深长的关注,她们的眼神中分明透露着难以置信。
就连梁倾月也在动作的间隙向她投来惊喜的目光,那眼神中透露着意料之外的惊讶,却纯粹而简单。沈亦清大大方方地接收下来,报以毫不掩饰的赞许和微笑。
或许是她先前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此时忽然感觉腰间隐约有些异物感,想着兴许是方才没有屏儿在身边帮忙,仓促之下哪个衣服褶皱没有捋平整,故此也没有在意。不知不觉中,腰上、背上、肩上,甚至手臂上都渐渐地出现刺痛感。
沈亦清心下疑虑,顺着手臂上微微作痛的地方摸了摸,竟从袖子中拔出一根如牛毛般粗细的银针。
“好歹毒!”
比起有时间花在愤怒上,沈亦清的第一反应是由内心深处扬起一阵莫名的恶寒之感。选用肉眼难以分辨的牛毛针,既是为了不被发现,也是为了能够藏在衣服的各处夹缝之中。只有当穿衣之人有所动作,牛毛针才会一点点地移动出来,循序渐进地刺进人的皮肉,等到有所察觉定是已经深深地扎在肌肤之中。
沈亦清强忍着复杂的情绪,仔细地感受了浑身各处,粗略地估计起码已有十几处,遍布周身各个关节位置,而关节之处又恰好对任何动作的敏感性都极强。何况沈亦清今天要表演的可是剑舞,虽不像梁倾月一般要下腰劈叉,可燕云易的动作设计却是十足参照剑谱为蓝本,幅度之大不在话下。
此时,她若想要放弃似乎还有一线机会。沈亦清并不是强取直中直的人,能屈能伸并不会让她觉得为难。
一曲毕,梁倾月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脸上却是挂着光彩动人的笑靥。可还没等到她说些什么,大殿右侧两人高的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明快的笑声。
众人大惊,只见原先看着就有些突兀的玛瑙八宝屏风足足有数丈宽,此时依次从后面走出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正是梁成帝本人,后面跟着齐王、彻王等众位皇子,还有些臣子外客。沈亦清眼睛尖,不消片刻便认出了燕云易,她原本有些严肃的神情瞬间舒展开来,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单单如此,转角处此时露出了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更让沈亦清觉得惊喜。
“凌飞宇?!”
沈亦清心中惊叫出声,脸上的笑意更甚。自从那日自己晕厥过去,就再也没有机会向他当面致谢,屏儿和丁全也几次三番地出去打听过,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凌飞宇一身银白色的圆领窄袖袍衫,手上带着晶莹通透的玉扳指,内里镌刻了“凌”字。他长身而立,一只手放在身前,另一只背在后面,神情自若而处变不惊,通身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华贵之感。
他环顾四周,瞬间便锁定那件青绿色的舞衣,也就顺带着发现了站在远处角落之中的沈亦清。四目相对,凌飞宇唇角微微扬起些弧度,那张俊朗的脸庞上随即增添了几分华彩。
梁成帝先行给高太后请安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高太后慈爱地笑着道:“哀家还道是谁,原是皇帝来了。不是都在太庙祭祖吗,怎么到哀家这里来凑热闹?”
梁成帝道:“太庙大典的吉时未到,朕就先来太后这里讨个彩头。”
高太后笑着道:“皇帝是来看哀家的,还是来看你的宝贝女儿?”
万贵妃笑意盈盈地打圆场道:“月儿哪有这么大的福气,陛下素来重孝道,自然是特地前来看望太后的。”
梁倾月见父皇前来甚是惊喜,同时也立刻就注意到了几人之中神色清冽的燕云易,反倒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父王,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梁成帝开怀大笑道:“朕要是提前说了,你定会紧张,大家又怎么能有机会欣赏到这么精妙的舞姿?”
他看似是在问所有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落在燕云易身上。
齐王却是抢先一步答道:“父王所言极是,七公主的舞艺精才冠绝,已然具备独树一帜的雏形。”
彻王面带不屑道:“六弟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大同小异,不过倒也正常,这些年来倾月的舞技我们见识得太多。既然是要点评,还是把机会留给别人比较好。燕将军,你觉得本王妹妹方才跳的这只云羽舞如何?”
这把火终究是烧到了燕云易身上,他坚若磐石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游移,仿佛这些外界的波澜对他没有半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