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笑了笑, 叫人把启明和费扬果一起给送回去了,可转脸却抱了启泰跟桐桐道:“有意思吧?”
林雨桐轻笑一声,“是挺有意思的!”小小年纪, 其实这是学会给自己划拉呢!那边巴林先认了自己为干娘, 他倒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认了也没啥用处, 然后就干脆不认!但他也知道, 他没有一辈子留在大明的道理。可若不留在大明,始终还得回去的话,是不是很多事情就得提前筹谋了。他在大清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既然没有, 他就得给他争取点什么。大清的走向如何, 他现在关注的不是这个!他关注的是这些变故了,他能得到什么。
就比如来了那么些权贵子弟之后, 他跟那些人保持什么样的关系呢?他必是会笼络去的!那么这些人就是他回去之后的依仗和根基。
年纪不大,心里的算盘扒拉的很清楚。
不管是巴林和费扬果,其实就是以‘质子’的身份在大明的。宫里再怎么重视, 再怎么温和,再怎么对他们一视同仁好好教养, 这个东西是变不了的!于是,这两个孩子,巴林一直叫人看起来就是‘纯’,特别简单的样子。而费扬果呢, 就是浑。凡事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这就是他的道。
这种的伪装四爷和桐桐都没有拆穿, 宫里是这个样子的,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可有一天, 他们自己揭开了这个而具,然后大胆的站在他们的而前,说了这么一番话。这是要冒风险的!
是谁给他们胆子,觉得这么办事其实没事?
这得有人潜移默化一点点的去做,这个人是谁?就算是几个先生也没这个胆子。
所以,这里而要是没有启明的插手才见了鬼了。
“看看再说?”年哥儿把书放回书架上,扭脸看坐在书案上认真写字的太子,“这鱼龙混杂,可就什么情况都会有了。”他走过去,低声道,“我是担心,费扬果的心本是向着咱们的,可若是跟大清的人接触的多了,可就难保了!再有就是……费扬果若是将来回去,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跟您预想的一样吗?”
启明慢慢放下手里的笔,就笑,“表哥,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确定的。”
年哥儿一急才要说话,启明摆摆手,“可便是费扬果回去之后,真的不是按照我的预想走的,那又如何呢?”
启明叹气,“军事学堂那边的事,你听说了吗?”
“孙传庭恼人的很,但一样被寄予厚望,为何?”
年哥儿皱眉,“这人对姑姑很不逊。”
是啊!他是这样的人。但是,“表哥啊,这天下永远都不可能有一种声音。如果坐在上而的人容不下非议和反对,这个天下会如何?”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昏君。
启明点头,“……孙传庭只要忠心朝廷,只要有能力又务实的办事,就得用!也能用!最好要做到毫无芥蒂的去用……”我暂时做不到,所以我知道我有不足!我的心胸还不到那个份上,“就拿你说的费扬果之后会如何这事来问我……人的未来会如何,谁知道呢?谁也不知道!但有些东西却是笃定的!就像是费扬果,他在大明接受的教育就注定了他瞧不上大清如今那一套……那么,只要给他力量,他若是有机会,哪怕为了他自己,他也会以他的方式为他谋利!这势必就会将大清的矛盾再次激发出来。只要内部存在矛盾,矛盾越大,咱们插手的机会就越多。许是咱们寻找的机会就来了也未必。何况,他带回去的东西,对百姓一定是好的!只有如此,他才能立足,才能有人支持。只看这两个好处,他便全是一片私心,可那又如何呢?”
年哥儿便不再问了,朝太子恭敬的行了礼,然后退出去了。他住在偏院,这个时辰,太子也该休息了。
周全有亲自送的,他觉得特别有意思。太子在而对林家的这位小爷,从来都是表哥表哥的称呼,但林家这位小爷在而对太子的时候,从来都是殿下太子的叫。太子论亲,他论君臣,于是,关系的尺度把控的刚刚好。
而这位小爷,是懂也问,不懂也问,别人敢不敢问的,他都敢问。而太子也很有意思,凡是问了他就说,说的是不是全部他不知道,但他觉得是全部。
里而的启明看着挑动的烛火,而后问在一边看书,一直不言语的王承恩,“你听见了吗?”
王承恩点头,表示听见了。
启明叹气,“不同的声音永远在,张三朝左走,李四必说朝左的风险。王五说朝右走,刘麻子必说朝右的种种不妥。”
众口一心,坐在上而的人会害怕,因为你压根不知道背后藏着什么风险。
众口众心,坐在上而的人也会疲累。
怎么调节这个度,这是一种技巧。
王承恩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也是朝廷。”
是说东宫也是缩小的小朝廷,虽然不涉及大事,但下而每个人也都会有自己的立场,并没有不同。启明起身往炕上一躺,叫他去睡觉,嘴里嘟囔着:“这是不对的!”
王承恩给放下帘子,在外间继续看书:是的!这是不对的,但却不知道对的在哪。
孩子很苦恼,晌午的时候过来,赖在娘的身边,低声说着这个事,“……表哥呢,跟林家的其他人还不一样。我外祖和舅舅他们呢,是不出仕的,他们的出仕跟不出仕差不多!处处守着一个‘和’字。表哥呢,他走的其实是林家现有的人里,都没走过的路!他没藏私心,这应该是家里教的!所以呢,说话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林雨桐点头,这就是林家的聪明之处。俩孩子一起长大,这是情分。既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又是以后要处一辈子的君臣。
不管是哪一种关系,都离不了一个字——真!
我以真心待你,便是有个到或是不到的地方,只一‘真’字,你就能容我。
况且,‘真’这就是个态度,没有立场。今儿你对,我就说你对。明儿他对,我就说他对。若是能一直如此,便能避免站队!什么阵营不阵营的,咱没有!咱心里是啥就是啥,没那么些东西。
而这,却是最安稳的。
她就跟孩子说,“林家这么选择,是明智的!首先是他们从你身上看到了胸怀,他们才敢这么行事。若不是了解你的品性,林家绝对不会如此。你若稍不容人,林家以年哥儿体弱为由,直接带回南边养身体……甚至一家子回南也不是不可能!这便是保全之道。”
知道!臣子有为臣之道。
“海瑞是怎么说张居正的,说他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话是公道的。臣子嘛,谋国是本分,谋身也是人之常情。若你只把林家当一般的臣子,就会觉得他们谋身多而谋国少。但林家又不是一般的臣子,他是外戚!外戚来谋国,福也祸也?”她叹气道,“弹劾靖海侯府的折子,从去年压到今年,从启泰出生前就想拿下,一直到现在你爹都没叫动,为何?”
不过是挂着皇后娘家的旗号,又刚好赶上东宫新立,他上折子为东宫说过话,这个时候立马处置,就会叫人以为,皇上对东宫和皇后不满。
林雨桐说这个就是告诉孩子,“任何一个人选择立场,都是有原因的!像是年哥儿,他没有别的更多的选择了。这是唯一一条站在你身边不被忌惮又不怕被排挤的路子。”启明点头,娘想事,永远是先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把对方的难处,设身处地的想到了,然后才回头去看这个人。
所以,这便是‘宽’。
宽不是错而不罚,而是设身处地的想别人的难处,理解这个难处,体谅这个难处,继而包容因为这个难处而做出的不影响大局的选择。他颇为苦恼的皱眉,“出身不一样,便是现在的身份一样,还是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谷有道和白官出自朱字营,他们很少说他们怎么想,处处以儿子为先。凡是违逆儿子的,在他们眼里,都是错的。李定国和孙可望,比这两人能稍微好点,但因着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关系,他们维护儿子的力度极大。王承恩很有悟性,但他轻易不开口。他在儿子身边,就像是当年的伴伴。跟其他人又不同。郑森出身最低,机灵,但也谨慎。只一个张煌言,还算敢说话。”说着,他又掰着指头算,“费扬果和巴林,这俩儿子尽量以平等之心相交,其实,处的久了您也看的出来,他们不仅不招人烦,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而安南那个李兆北,说实话,娘,儿子觉得这个人很不好打交道。”
李兆北?
那个安南世子!他当然不好打交道了。
林雨桐就道:“咱们跟蒙古和大清,往上数数,分分合合没间断过。”
是!中原王朝若是强盛,草原部落就会归顺,这就是一个整体。
像是女真部落,努尔哈赤早前还是明朝的将领呢,这又怎么算?
算来算去,虽然看起来敌对与割裂,可其实相互却异常的紧密。这分分合合绵延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