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看着眼前的孙子, 抓住了重点:“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嗯!
老王爷才举起筷子,手又顿住了:“林熊的女儿?”
尹禛看着老王爷:“安北侯府的二姑娘。”
老王爷眼睛微微一眯,“虎……”他的手轻颤了一下, 缓缓的放下筷子,将面前的饭碗开了, 缓缓的起身背对着石桌,“咱家……这境况,你觉得娶人家回来, 合适吗?”
“那您可知她的境况, 若是境况当真那么好, 之前又怎会险些丧了性命。”
老王爷摇头,“之后……没人敢慢待她的。”
尹禛也放下筷子,“孙儿之前有听闻过林虎林将军,都说他是一员儒将,可是如此?”
老王爷艰难的点头,“是!他是一清雅端方之士。”
“孙儿亦听闻,‘陈家有女, 名满京都’。”
这些都是故去的人了,提这些又做什么?
“孙儿还听闻,陈驸马刚正耿直, 豪爽仗义……”
尹禛起身:“祖父, 外界流传的关于她的一些事,都做不得真。她的性情随父随母,但只怕更随其舅父。”
“敢干别人不敢干的事!不问凶吉,可舍生死。”尹禛看着老王爷的背影, “祖父,除了咱们家, 她谁家也去不得。”
老王爷还是站着没动,他抬手在边上的一株海棠木上拍了拍,这才开口:“此事……不急!”
尹禛皱眉,这个结果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轻声道:“祖父,孙儿的父母皆在南疆,兄长也已经娶妻生子了。王府有兄长继承,因着祖辈父辈疆场杀敌之功,又兼二叔一房……圣人才补偿孙儿一侯爵。这些年,孙儿留在京城,说是侍奉祖父,可咱们心里都有数,你我不过是质子而已。”
他说着就又道:“而今算来,父亲在南疆已十年余……”经营的已经差不多了,“而京城中,祖父难道不曾经营?孙儿之前问,二皇子可派人去了太医府里,您认了。宫里的消息,您知道的可谓是详细已极。那么此时,该做什么呢?该叫宫里那位更加放心,没有防备才是。”
老王爷转过脸来,看着眼前的少年,面色复杂,几欲开口,却又垂下眼睑,重新坐回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尹禛这才继续道:“她面上总归是白贵妃的外甥女,白贵妃需要跟周王府有些瓜葛作为五皇子势力的一部分……这是双方都可获利的事情。”足以隐藏周王府的野心,足以叫皇位上的那位放松警惕。
“没有假的,林家与白家联络有亲,这是不争的事实。便不是亲生的,礼法上,世俗伦常上,难道真的就没有瓜葛吗?更何况,这中间隔着救命之恩,此情分比生恩更难偿还。”所以,白贵妃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老王爷抓起筷子又放下,放下又抓起来,好似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一般。
憋了半天,这才道:“不要急,你说的再是天花乱坠,我也总归是要先见见人的。见过了之后,再论。”
桐桐见到老王爷是在慕南侯府白家。
老侯爷白朝北六十大寿了,因着是贵妃的亲爹,宫里这一日也都放了假,要去给老侯爷祝寿。
桐桐是一万个不想去的,那里真不是舅家。
可这事又怎么说呢?装病吗?
侯夫人白氏这些日子以来从没见自己,她每日出门前必去正院请安,下学归来,也必先回正院告知一声。可对方一直不见,不知道作何想法。
自己知道她非亲生母亲这件事,林熊并没有告知白氏。
那桐桐就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以后依旧可以将她当做母亲,替那个孩子尽到做子女的本分。
因此,她早起,选了鲜亮的衣裳,由着六子娘帮着打扮,然后带着清韵出门,先去正院。
林楠、林檀都已经在了,两人招手,林檀道:“母亲正收拾呢,快出来了。”
桐桐坐在林檀的下首,才坐下,里面就出来一丫头,“二姑娘,夫人请您进去。”
林楠皱眉,桐桐笑了一下就起身了,“我进去瞧瞧母亲。”
内室……桐桐的记忆里是第一次踏足。
白氏正在梳妆镜前挑选簪子,抬手把伺候的都打发了,这才回头看向这个孩子。
良久,她才道:“我只生了你一个。”
桐桐沉默,然后缓缓点头:“是!”
“没有孩子的女人,都是可怜的人。有你,我才不至于叫世人责难。”
桐桐无言,只静静的等着她往下说。
“你屡屡行事张狂,因此,在外面并无好名声。身为你的母亲,我羞于面对世人。若不是你长姐被教养的好,我当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林桐,闺阁女子千千万万,你是我见过的最坏的姑娘。野蛮、粗鄙、性情乖张。每次带你出门,我都如芒在背,恨不能你小时候就掐死你……不过,看在有你,不至于叫我担上不生养的恶名,也罢了。你而今……也就这点用了……”
桐桐瞬间就觉得自己像是被生生割裂了。理智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母亲,她怎么恨都对。可心底好似又有一个自己,她的感知是感性的。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绝望奔涌而言。眼前这个人,在这十四年里,她就是她的母亲。
哪怕被母亲责罚,被母亲这样的谩骂,被母亲再严苛的对待,她都能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亲娘。她是淘气,可淘气被母亲管教,总也比被母亲漠视的好。
她以为,便是再如何,总还有母女的情分。
她以为,刻薄话可能是假的,可‘母亲’叫了这么多年了,情分总归不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