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懒洋洋地斜倚在门口台阶上,嘴里含着根野草,脚一晃一晃的,看起来惬意极了。
他没事就喜欢看着巷子里的行人来来往往,混了几天,街坊邻居都混熟了。还有大娘说要给他找个媳妇儿,于是他准备去找份儿差事做,要攒钱娶媳妇了。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玉冠锦衣,面目如画,形如柳絮,施施然飘了过来,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儿。
阿卓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感叹他命好,直到对方走到他跟前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来自家院子做客的。
“老大,有人找你。”阿卓奔进来,那偌大嗓门响彻整个院子。
苏鹤见是苏穹,撑起身子打招呼:“尚书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苏穹行至他跟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阿九道:“听闻小苏大人病了,来探望探望病人。”
阿卓已经搬了椅子往外走,苏鹤便对阿九道:“去煮一壶茶来。”
苏穹看了一眼立在空中的伞,笑道:“小苏大人很会享受生活啊。”
苏鹤道:“尚书大人就别取笑我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穹坐下,慢悠悠摇着扇子道:“没有出事,就是有件事情,想跟小苏大人商量,本来杜大人也想来,奈何户部事务繁忙,没抽开身。”
苏鹤略一思索,道:“是关于土改之事?”
“小苏大人果然聪明。杜大人打算开始重理户籍,划分土地。不过此事繁杂琐碎,又牵连甚广,要想成事非一日之功,经商议后打算先从宛州入手。如今已到春耕时节,若进行顺利,待秋收后,土地已经重新丈量划分,可为来年春耕做准备。为防止政令不畅,执行不力,须得御史台配合督察。”
苏穹将土改制度文书递给苏鹤,苏鹤细细看完,蹙眉道:“二位大人未经流离之苦,不知流民之难。尚书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些情况,有的白籍人口虽在宛州侨县登记了户籍,却不一定身在此处。此情况须未雨绸缪,拿出一套统一的制度。有的流民根本没登记户籍,连白籍都不算,土改之前人口基查才是首要任务。既要实行土改,必然涉及到豪强大户的利益,若涉及到避开划分地开荒围山之举,又该怎样应对……”
苏鹤也算是南下流民,且属于无户籍无耕地一类,对白籍或无籍人口更了解一些,能针砭时弊地提出他们考虑不周的问题。
苏穹赞赏地点点头,说道:“看来今日来找小苏大人是找对了,就小苏大人提出的问题,我会整理出来禀奏陛下,商议应对之策。小苏大人此番也提醒了我,居于一处难以窥全貌, 是我们没思虑周全。任重而道远啊!”
苏鹤道:“二位大人为国为民,公而忘私,乃大义之举,令人佩服。政令需要,御史台自当鼎力相助。”
两人就苏鹤提出来的问题,又商议了一番。此次改革,因侵占了许多世家朝臣利益,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几次早朝都在为此事争论,根本商量不出结果。想要政令通畅,还得花一番心思。
说服人心之法,不过于软硬兼施。
苏穹眯了眯眼,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叹道:“天本无边际,可所见不过眼中方圆。我们皆是浮生一粒,此番作为,也算是撼天动地了。”
苏鹤笑道:“双眼装不下天地万象,心却可以。浮生一粒也好,沧海一粟也罢,尚书大人心怀天下,造福百姓,一定会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他伸出手对着天幕张开五指,暖光穿过指缝洒在他脸上,他悠悠道:“跨不过空间的阔,便越过时间的长。”
苏穹“啪”地一声收了扇子,啧啧感叹:“没想到小苏大人对玄学的造诣也如此之高,下一次与我一起参加清谈会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小苏大人舌战群雄了。”
阿九端着药过来,苏鹤正好觉得有些口渴,一个条件没讲,就将药一饮而尽。
口中的苦味让苏鹤皱起了眉:“尚书大人可别打趣我来了,我就是这几日闲得发慌,整日胡思乱想,借着跟尚书大人说话的劲儿,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苏穹端起茶杯,轻轻撇着茶沫,悠然道:“可今日小苏大人的胡言乱语让我十分畅快与舒心。我当初不该说要认小苏大人为义子,我们应该结拜成兄弟。”
苏鹤笑了笑:“承蒙尚书大人厚爱。”
“叫什么尚书大人,多见外啊。”他喝了一口茶,看着苏鹤勾起嘴角,“你与瑾之问之关系要好,你可以随他们叫我一声三叔。当然你与归程关系也不错,亦可以随他叫我一声三哥。小苏大人想怎么叫?”
苏鹤搓了搓手指,没有说话。
苏穹不依不饶,似乎是非要他做个决断,双眼紧盯着他,喉间发出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