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武英殿。
朴不了带着几个太监将一块固定在架子上的木板抬进了大殿,木板上涂了白漆,而且已经风干,又扯了一块棕树皮缠在一起充当黑板擦。
明朝没有粉笔,只能用木炭代替,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
没一会儿,身穿官服的户部尚书郁新带着几位官员走了进来,有侍郎王纯,主事夏元吉等,全是户部的人。
木板前是许多小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用于记录重点内容。
而且还放有一叠不同面值,不同大小的洪武宝钞以及几枚铜铸的洪武通宝。
郁新忍不住问道:“朴公公,殿下何时过来?”
朴不了说道:“郁尚书,几位大人,殿下就在后殿,并交代,户部的官员若是来了可直接落座!”
“郁尚书,几位大人,请吧!”
郁新有些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搞懂太孙要干什么,但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朴不了走向偏殿,大殿内只有户部的官员,看着面前的洪武宝钞,郁新还以为是假钞,太孙要兴师问罪,毕竟洪武宝钞的制作工艺实在粗糙,假钞案时有发生,每次被查到,户部都要跟着吃瓜落。
可随手拿起几张,仔细端详起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
“太孙殿下这是要上什么课?”
户部侍郎王纯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胡子,问一旁的夏元吉道:“维喆啊,你可知道?”
夏元吉苦着脸,说道:“老大人,下官也不知,不过,既然让咱们户部的官员前来,想必和财政有关!”
王纯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他在前元至正年间就考中了进士,最后得了一个县尹的小官。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王纯刚准备去上任,结果元朝亡了。
大明开国后,朝廷征召他入朝为官,担任户部主事,后又在福建担任参政。
王纯曾孤身前往南部边疆,成功招抚叛变大明的平缅宣慰使思伦,后来升任浙江布政使。
按理说他这个年纪早就该致仕了,但老爷子看中他廉洁奉公,谨慎小心的品行,不舍得让他走,去年把他调回京城,担任户部侍郎,其实也是照顾他。
经历洪武四大案的血腥洗礼,还能活下来的朝中老臣,几乎都是不结党,不营私,不贪污,不行贿,一心做好本职工作的忠良之臣,王纯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朱雄英拿着两张草纸走了过来,户部的官员连忙起身行礼。
王纯年纪大了,此时正双手撑地,准备起身,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王老大人,您就别起来了,赶紧坐下吧!”
朱雄英挥挥手,说道:“其他人也坐!”
“谢殿下!”
几人坐下后,朱雄英开口说道:“今天把诸位找来,是要给你们讲解一下货币经济体系,以及通货膨胀的问题!”
这些新鲜的词汇让所有户部官员全部愣住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郁新作为户部尚书,第一个开口问道:“敢问殿下,何为货币经济体系,通货膨胀?”
朱雄英微微一笑,说道:“郁尚书别急啊,由于太过深奥,孤会慢慢讲给你们听的!”
说罢,立马用木炭在木板上写下这两个问题。
对于货币经济体系,其实朱雄英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前世也没有太多研究,但大概的逻辑还是明白的,这几天他也没闲着,根据零星的知识,整理出了一套他自己理解的货币经济体系。
“郁尚书,你是咱大明朝的帐房先生,孤想问你,你对眼前的洪武宝钞怎么看?”朱雄英率先抛出一个问题。
郁新拿起宝钞看了半天,最终缓缓说道:“宝钞的发行大大缓解了当年战争留下的财政空缺!”
朱雄英没有说什么,继续问王纯:“王老大人,你也说说吧!”
直接被点名,王纯有些猝不及防,憋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携带方便。
朱雄英又问其他人,包括夏元吉,没有一个人还能再说出洪武宝钞的优点。
“既然你们不敢说,那孤来说吧!”
朱雄英郑重说道:“洪武宝钞,祸国秧民,乃取乱之物,只会削减大明国运!”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以郁新为首的户部官员此刻连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这句话不是在批判宝钞,而是再骂当今洪武爷是个昏君。
郁新顿时大惊失色,心想:“殿下啊,您就算是储君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殿下,这话可不敢乱说!”王纯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
夏元吉心中感慨道:“不愧是小洪武,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孤没有乱说,确实如此,就是皇帝来了,孤还是这句话,洪武宝钞,祸国殃民,再用下去,大明必亡!”
朱雄英完全不当回事,依旧坚持自己的说法,这脖子上顶的脑瓜子真不是一般硬,老爷子要是听见了,肯定不会杀他,但一顿货真价实的鞋底子肯定跑不了。
就在此时,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你给咱说说,洪武宝钞怎么祸国殃民的,这玩意又怎么能造成亡国……”
只见老爷子脸色阴沉,在朱高炽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户部官员立马起身,拱手道:“臣等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随意摆摆手,让他们坐下随便找个地方座了下来,瞪着朱雄英冷声道:“你要不给咱说个一二三出来,咱保证让你屁股开花!”
“说吧,咱今天就坐在这看你这狗嘴里能胡咧咧出什么东西!”
朱雄英挠挠头有些尴尬,他不是自己尴尬,而是替
当初太孙率军平倭,老爷子答应了二百万军费。
这二百万军费是货真价实的军费,不是宝钞。
但国库空虚,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老爷子可不管这些,让郁新想办法凑钱。
郁新是算账的,又不是财神爷,他也没有办法,又把事情交给侍郎王纯去办。
王纯出了一个主意,把凤阳改革的一年两税改成一年一税,也就是说,收夏田税的时候连带着秋田税一起收了,反正收不到百姓身上,士绅也不差钱。
这个馊主意获得了郁新的支持,能压榨士绅,老爷子自然是非常乐意的。
这笔军费撑到了舟山之战结束,后来又没钱了,但全国的秋税下来了,老爷子按着不给,继续让户部自己想办法。
郁新和王纯照猫画虎,又在徽州把士绅纳粮,也就是人头税改成了一年一收,这才撑到平倭大军打完仗。
这还只是军费,武器,粮草等还不算在其中。
去年这事闹的挺大,凤阳和徽州的奏疏快把郁新和王纯参到死了,不过都被老爷子压了下去。
后来郁新和王纯在深夜忙完公务回家的路上竟然遭到不明人士放箭威胁,老爷子得知后大怒不已,最后调查得知是凤阳勋贵联合徽州士绅干的,一个出人,一个出钱。
闹到最后又杀了一大批人才把这事顺利推行下去。
即便有钱了,郁新和王纯这两个老抠也没有一次性给完,当初说好按三次给,最后给了五次都没给完,直到现在平倭大军的封赏都没发下来。
前两天李景隆来找朱雄英要平倭大军的封赏,朱雄英让他去找老爷子要,结果老爷子让他去找户部要。
李景隆找到户部侍郎王纯,王纯说自己做不了主,让他去找尚书郁新。
郁新就说了两个字: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