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完孝庄太后,茉雅奇并未离京而是直接住进了敖嘎的承恩公府邸里,这是胤禛登基后加恩于母族的荣耀,除了提升了敖嘎的爵位,还将他的三个嫡子也重用了起来,尤其是伴随着他长大的哈哈珠子齐诃奇,手握重兵替他把守龙兴之地。
而茉雅奇之所以住在敖嘎的府邸里,则是因为她的嫂嫂,敖嘎的嫡妻,俄日敦的生母快要熬不住了。
她已七十有六,在这个时代来讲算是寿数大的了,面对生死也多了几分坦然。
“我这一病怕是没法再回到草原了,我去了后你们一定要将我带回去,我习惯了草原的蓝天白云风霜雨露,能够常眠在那里我很高兴。”
病床上的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已经枯萎的如风中最后一抹烛火,不舍得看向自己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候在门外的二十多个孙辈,十多个重孙辈儿,这些都是永世铭记她存在的血脉枝丫,是她割舍不下的亲人们。
对于这个贤惠善良的嫂子,茉雅奇也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和不舍:
“博勒根,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吗?我都会替你完成。”
“对,格日乐,你还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办到。”
敖嘎紧紧握住她的手哭的像个孩子,他们两个少年夫妻艰难活了过来,格日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他生命里的光芒,是和妹妹一样重要的亲人,若不是有茉雅奇在皇宫里撑过来了,他们一家现在怕是没有几个还活着的了。
病床上的格日乐眼睛明亮了几分,气息却是更衰弱了些,茉雅奇和敖嘎心沉到了谷底。
格日乐双手各自握住他们两个的一只手,一如往常的温柔:
“我只愿你和茉雅奇以及孩子们都喜乐安康,不经岁月摧残。
我们十五岁结为夫妻,当时茉雅奇也才九岁,还是个体弱多病的瘦弱小姑娘,我还记得她怯生生的同我见礼,纯净的笑容好似天山雪莲,我当时就想着一定要照顾好她,我们是一家人了。”
“博勒根说的是,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对于五十多年前的记忆,茉雅奇是没有半分印象了,但这几十年的姑嫂情深也是真的,那种对即将逝去生命的无能为力使得她泪水涟涟,几乎说不出话来。
敖嘎胡乱擦着脸上的泪,和她说起了两人过往,两人八岁认识,十岁定下亲事,十五岁时格日乐在他处境无比堪忧的情况下,无所畏惧的嫁给了他,同他生了四个儿女相伴一生。
茉雅奇默默退出了屋子,将空间留给这对衷肠离别的夫妻,门口头发已有银丝的俄日敦急忙扶住了她到一旁坐下,见她脸色发白唇无血色,又是担心里面的父母,又是为她忧心:
“姑爸爸,您喝碗归元汤养养精神吧,汗阿玛还在春晖园里等您,莫要让他也跟着担忧才是。”
茉雅奇疲惫的看了他们四姐弟一眼,接过了齐诃奇递过来的归元汤喝着,看向他们微微摇头道:
“你们额吉我也没有办法了,待会儿都进去看看吧,齐诃奇、恩和金、赛罕你们三个各领着自家年长的孩子进去,叮嘱小孩子们不要动静儿过大,莫要让你们额吉心不安。”
俄日敦姐弟四人齐齐点头,看向内堂屋子里满是伤悲,他们还没有送走过亲人,还没有做好同他们告别的准备。
茉雅奇喝完了汤恢复了些气力后,就前往了春晖园去寻康熙,按照规矩以她的身份是不应亲自住进来的,更别说还连带着康熙一块儿住在这里,京城里可是有不少人盯着敖嘎的承恩公府了,这也是茉雅奇最想要的结果,皇室恩宠既是枷锁也是利器,就看敖嘎和齐诃奇他们的儿孙们能够撑多久了,他自然是希望和国祚一同长久留存。
春晖园里康熙并未同茉雅奇多说什么,只递给她一块热乎的湿帕子敷面,让她能够舒服些也能缓解下紧张的神经。
放在已经凉透的锦帕,茉雅奇瘪着嘴看向康熙,又是想哭了哽咽出声:
“三爷,博勒根怕是就这个点儿了,我这心里真像是有百爪挠心般,又像是被万只手给揪住了,这没着没落的感觉实在是难受的紧。”
康熙很能体会茉雅奇的心情,又端了杯温热的茶水给她,柔声劝慰着:
“人有生老病死谁也不能例外,这些年你对她已是百般照顾千般关切,她更是过了古稀之年儿孙绕膝,说起来也算是沾点儿喜丧了,咱们多照顾点儿齐诃奇他们,也能让格日乐走的更安心些,这样你可感受些?”
其实茉雅奇心里都清楚,只不过就是在亲近之人面前矫情了些,两人不过只在春晖园里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听敖嘎他们所在的院子里传来震天响的哀嚎,他们就知道是格日乐殁了。
敖嘎的承恩公府里要办丧仪,茉雅奇和康熙自是不合适再住在这里,就是敖嘎也强忍悲意来请他们移驾:
“奴才府邸举丧多有不吉,还请太上皇、太上皇太后移驾,莫要沾染上了晦气,不然奴才怕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茉雅奇拭泪扶起了他,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胳膊和手,心里的悲意也喷涌而出,泪水布满了脸庞,哽咽出声:
“阿哈,你无需行此大礼,也无需如此贬低自己,我这就和三爷回宫,你保重自己要紧。”
敖嘎擦着眼泪嗯了一声应下,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多说什么。
康熙和茉雅奇也没有在承恩公府邸里多待,进喜很快备好了车架送他们离开,天色已晚他们是不好回到皇宫里的,便直接回到了畅春园里。
翌日承恩公福晋殁了的消息就传遍京城,以雍正帝为首的皇子公主们俱是前往举哀,这是他们的亲舅母,以前对他们也很是亲近,更别说还有自己额涅的情分在。
定亲王胤祈和嫡福晋俄日敦也是赶往承恩公府,京城的王公大臣们看到皇家如此行为,也纷纷前往吊唁举哀,就是一些京城外的王公和封疆大吏们也派人来京吊唁。
一时间承恩公府人头攒动,府邸里悲戚漫天,府邸外沸反盈天聊的热闹。
遵照格日乐的遗言,在她过了头七后就有齐诃奇他们兄弟带着儿孙们,一起送她的棺木回草原,胤禛派了定亲王胤祈护送他们一路平安。
临行前茉雅奇和康熙来到她的灵堂前上最后一柱香,细细询问着齐诃奇他们一路上的安排,万分不舍得送他们离开了,以后她再也见不到这位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