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
淡紫的夜空飘下鹅毛大雪,给萧瑟的天地添一抹白晃晃的底色。
午门。
京城四品以上在职官员冒顶白霜,无不恭敬候立,口鼻间偶有热雾喷吐,两相攀谈,风雪中不时冒出“赴任”、“致仕”、“血柱”、“狩虎”、“未满”之词。
临近年节大休,无灾无害,京中本无要事启奏,言辞内容大多为吏部新一年的调令和委任,然而谈来谈去,皆绕不开昨晚的血柱异象。
一百二十丈高的血柱冲天。
自申时末升到戌时初,整个京城凡不眼瞎,俱能望见。
轰动一时。
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无不议论。
官员们乘坐车马来时的路上,仍有听闻卖早点的店家谈论。
能做到帝都四品官,无不有门路获知内幕,奈何梁渠到来的太突然,没有任何先兆,信息不全,官员们单知晓有破狩虎纪录,却不知晓破到何种程度。
吱嘎,吱嘎。
鞋底踩踏积雪,太监们手捧大氅,给未有准备的大臣添衣。
银两隔开大氅递出。
“李公公,我有一事相询。”
“张大人请说。”
“昨日傍晚乘金叶船,入京破境者何许人也?缘何如此兴师动众?”
周遭京官靠近半步。
“此人姓梁名渠,为平阳府河泊所衡水使,破了我朝狼烟入狩虎的年龄纪录。”
“不知年龄几许?”
“天佑大顺,十八又五月。”
“天佑大顺。”
“天佑大顺……”
官员们紧跟一句,暗暗思索。
十八又五。
岂不比袁遇文提早足足一年?
莫说大顺朝内,就是上一代大乾亦未听闻有过!
无怪乎圣皇如此高兴,留人至大半夜,此纪录,不仅胜于太祖,更胜于前朝!
大顺果真天下正统!
“梁水使今日可曾上朝?”
“昨夜子时梁大人方出宫离去,陛下体谅,准予午朝再召,今日早朝,圣皇便要同吏部的大人们共同商议赏赐一事。此外亦有十二月北庭牺牲将士的抚恤和安慰,南疆付将军小役大胜的封赏,三者一并于今日解决。”
“原来如此。”
咚~
宫门在钟鼓声中徐徐打开。
众人心思各异,闭口不言。
百官入宫。
温暖春风迎面而来。
纠察御史唱名,鸣鞭,入殿。
天光浮紫,飞挑的屋檐遮蔽晨光,明暗交错的阴影逐渐锐利。
……
一月二十三日。
午朝大典。
一十二条冕旒黑珠掩住神色。
“梁卿家上前。”
天辰殿内肃穆寂静,落针可闻。
徐文烛,徐国公尽皆到场,百官肃穆排列,目光齐齐汇聚中心。
笔尖摩挲纸页。
御前笔翰舔墨提腕,时刻记录殿内百官言行举止,宛若一台文字版的录像机。
御史目光聚焦。
梁渠咽口唾沫,恭敬地来到玉墀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大殿之上,威势远迈狩虎者,不下数十……
万幸。
出门前。
徐文烛再三叮嘱过诸多注意事项,免得他头回上殿,闹出洋相。
俯首听命。
数不清的朱红立柱,望不尽的文武队列。
地面因为擦洗了太多遍而光滑如镜。
长窗的木格栅中透进一根根光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梁渠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头发梳得根根不落,柔顺地好像春天河畔的杨柳。
一张年轻的脸。
所有人生出如此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