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说过她不在乎白朗是不是妖。

哪怕到现在，她也还是同样的回答。

可是这不是重点，他话里的透露的消息才更重要，什么叫“再一次有瓜葛”，什么叫“这一次也依然？”

小乡村里，不是与白朗的初见吗？

他的意思是，现在的白朗知道是她？

“他这一次寻到你，还是向你瞒了身份，多说无用，”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腕子，另一只手里的拐杖点地三下，

“你自己看清楚，再做决定。”

一阵水波似的纹路以他的拐杖为中心一圈圈传开，黎心眼里的场景层层虚化，似乎和他们桌隔绝开来，分在不同的世界。

她只觉得脑中闷闷的，眨眼之间，眼前从热闹的茶楼，变成了凄凉的荒院里。

而她与除妖师爷爷坐在石凳上，仿佛俩人一开始就在此处，做了一场关于茶楼的幻梦。

黎心整个人都懵了。

她转头左右察看，都是真实的画面，真实的景物，石凳冰凉也是真的，那么──

这个世界真有术法，也有妖怪。

“你要做什么？”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说白朗是妖这件事，他是除妖师，难道俩人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老人咳了几声，抚着胡子说道，“这样还在担心他啊……老夫其实没想做什么，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实情，再做决定。”

白朗没有亲口告诉她自己是妖，她也没有亲眼见到他真实的模样，

刘洪临做除妖师多年，不是没见过人与妖怪相恋，而大多不好的结局里，都是从隐瞒开始。

人类一方毫不知情，突然被现形的妖活生生吓死的有，

因为一场极普通的夫妻拌嘴，妖突然忍不住吃掉人类伴侣的有，

更多的是，人类生命短暂，妖为了延续伴侣生命，做出的一桩桩恶事……

有律法说，人与妖不能在一起吗？没有。

但是有太多悲剧，让他不看好这样的感情。

就像妖狐和他的孙女，上一世他在她死后，他是怎么过的？

难道往后他的人生里，都要重复着一次次看见她的死亡，又一次次去寻找她的转世，直到妖寿已尽？

总有一天妖狐会受不了──

与其俩人最终折腾的灰飞烟灭，不如趁着还早，早一点认清楚。

至少也要让双方都清楚的想明白，如果在一起，他们会面对什么。

他松开她的手腕时，似乎察觉了什么，仔细多看了她几眼。

“什么事情？谁是妖？”黎心不相信他没想做什么，只觉得他管的多，

“等着吧……他定然会来找你，他执念颇深，我这番带你走，他怕是已经恼羞成怒了。”

刘洪临眉目沉寂，不再做声，似乎进入睡眠，和身旁的大树融为一体。

────

除妖师带走她的一瞬间，白朗就发觉了。

他急忙赶到达茶楼时，就只剩温热的茶水，和原封不动的点心们。

此时的他心里只连连感叹，幸好幸好……昨夜就完成了血誓，她如果受到伤害，都会由他来承担，

至少她性命无忧。

茶楼处留下的线索极少，还是让他查到点蛛丝马迹。

白朗凛下心神，跟着线索，追出了旭州城。

荒僻的院落草木茂盛，近夏日午间，天气热起来，黎心等的有些不耐烦。

白朗是妖啊……是什么妖？

她得让他把事情好好捋一捋给她听，她怎么觉得他瞒着的事儿有点多。

想着想着，她捧着脸期待的看向残院内的门框，等着那一抹身影出现。

她等的都快睡着了，老人睁开双眼，“他来了……”

来了？哪里？门口没有，她没看见啊？

“妖狐，”刘洪临义正严辞，“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不，”白朗非常干脆的拒绝，见黎心朝着他声音的方向看过来，隐身的他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他昨晚立血誓耗费过多，如今无法恢复完美的人形，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这个模样。

“阿梨，别看。”他还在维持着他的周敏之人设，“他如果说了什么，都是骗你的。”

“你何至于如此畏畏缩缩，不肯把一切如实告诉她？”除妖师看不惯他的隐瞒，哪怕是好心，

“你不肯现身，那就让老夫来帮你！”

年老的刘洪临提起拐杖，向那个妖气聚集的地方攻去。恍惚间摸到满手的毛，才惊诧到，

“你修为倒退了？竟然已不能维持人形？”

这话白朗回得极快，“与你无关。”

“你藏着做什么？担忧她害怕？可是你想与她在一起，难道要隐瞒每一世吗？”

不好好沟通清楚，未来就是个悲剧。

黎心只看到老人在和空气动手，通过俩人的对话，她隐约猜出白朗是个狐妖。

狐狸？她没印象，见过吗？

上一次刘洪临和狐妖打，狐妖还能游刃有余，对他处处相让。

而这一次，他明显力不够，像是刚刚受了重伤，整个狐的状态都没有调整好。

他的拐杖打在了妖狐的身上，白朗一个不察，让他破掉他的隐身术，在荒院之中露出完整的身形来。

高大强壮的雄狐，雪白的狐毛覆盖在身上，一双眼睛带着红色，

不像是狐，倒像是兔子，黎心默默想着。

只能更引人注意的是，他额间的复杂纹路，带着诡异的线条，延伸到狐狸脑后。

就像在一片白布上勾勒的花朵。

白朗第一时间就忘掉自己在战斗，转头向黎心望去，担忧她害怕。

谁知黎心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一瞬也不错眼的盯着他的狐狸原身，

又有点眼熟……

小哑巴狗？

黎心与白朗对视间，她眼里似乎只有无尽的好奇，让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好像不怕他。

“共生血誓？妖狐你──”刘洪临说他怎么修为就跌了，原来是血誓！

“你分了一半生命给她……妖狐，你不怕后悔吗？”

只黎心一头雾水，什么血誓？什么生命？

她听到那只雪白的毛茸茸大狐狸清泠泠的声音道，“决不后悔。”

他小心翼翼的拖着大尾巴走到黎心面前，“阿梨？”

“你还真是妖啊，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