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枚种子。

它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品种，自从它开始有意识开始，它就隐约能感受到自己的周围是松散的沙砾，偶尔风大些，它就会被干燥的风刮走，换一个同样陌生的地方。

它毕竟只是一枚种子，精力有限，将感知触须探出种皮又极其耗费精力，于是它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处于休眠状态，偶尔醒来了，就会探查一下周围能不能扎根，发现不行了，就会继续陷入休眠。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雨水从天而降，浸润了干瘪得有些皱巴的种皮，从未见过的甘甜和清凉唤醒了它，它一如往常那样探出了感知触须，惊喜地发现这里空气湿润，土壤丰沃，阳光温柔。

正适合它扎根。

就是周遭过分安静了些。

种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记忆，但它清楚，在它的记忆中，世界理应是热闹的。

不过没关系，种子早已习惯了孤寂。

它开始试探性地向外探出根系。

嫩白根系在触碰到土壤的一霎那就开始无意识地向下探去，直到主根系扎到足够深的地方，它才开始催生着其他根系向旁蔓延。

土壤中的养分通过根系源源不断地向上传输，它积攒了足够的能量，开始尝试着冲破种皮。

很快，这片大地上就出现了第一抹绿，它也得以真切地“看见”这个世界——

一片肥沃而荒芜的大地。

种子有些失望，但失望转瞬即逝，它同时能专注去做的事情很少，而它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它翻阅着记忆，觉得自己现在也许是一株草，贴在地面上，不高，绿油油的，风一吹就会倒伏到地上。

然后它的周围就有了草。

它认真对比了自己和草的长相之后，又觉得自己或许是花，是单调世界中靓丽的色彩。

然后草丛间就生了花。

它模仿着花的样子也努力挤出一朵花骨朵，但随着时间推移，它逐渐长高，比那些花花草草要高出许多倍，它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也不是花，它有些失望，连花骨朵都难过地要凋落下来。

但种子的天性不允许它放弃。

随着它的成长，它能够翻阅到的记忆越来越多，它开始将目光投向树。

它或许是一棵树。

与先前不同，它看见它的身边并没有因为它的所思所想而出现繁茂森林，风吹动着它的茎叶，它恍恍惚惚地想：

它只能是一棵树。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它的成长速度变得飞快，嫩绿的茎逐渐变得粗糙坚硬，渐渐地，风再也吹不动它的躯干，它也再也看不见那些陪着它一起成长的花草。

它只知道向上，再向上，一直到它最顶上的叶子穿透了云层，被过于炽热的阳光照射时，它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