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等人看向嬴政,纷纷叩首道:“儿臣不敢。”
嬴政拂袖,不置可否道:“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还有你们不敢的?”
扶苏等人面色一白。
扶苏从没有过的沉郁,泪水已溢满了眼眶,拱手道:“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不敢妄加让父皇谅解,只是儿臣近年来,实在是深感压力,儿臣想将心中积压之事向父皇吐露。”
“儿臣这些年活得好痛苦。”
扶苏伏地。
嬴政淡漠的看着扶苏,颔首道:“说。”
扶苏木然的点点头,眼角已没有了泪水,直如一尊木雕,沉声道:“父皇,儿臣实乃不孝不忠不悌之人。”
“身为人子,无法为父皇排忧解难,反而是一次次给父皇带来震怒伤痛。”
“儿臣也缺乏明断是非的能力,多次闯出祸事,最终都是父皇来替儿臣收拾,儿臣已年过三旬,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却无半点‘立象,依旧如襁褓婴儿一般,需要父皇耳提面命,而无半点担当,更无半点自己的决断。”
“还多次惹怒父皇,跟父皇作对,儿臣实在妄为人子。”
“长子者何,家族部族之第一梁柱也。”
“而扶苏,非但没有为父皇分忧解愁,反倒使父皇雪上加霜,更是让父皇迅速衰老,而在父皇最为忧心的时刻,自己这个长子,也并未为父皇做到半点分担,甚至还一而再的让父皇担忧。”
“如此长子,人何以堪?”
“此乃不孝。”
“为人臣,儿臣不忠。”
“儿臣得父皇器重,任命为储君。”
“然儿臣深刻知晓,儿臣之才能,并不能胜任储君之位。”
“在储君之位,是战战兢兢,惟恐做事不妥,引起父皇不满,害的储君之位旁落,所做任何事,都没有了自己的想法,一切都只顾着不出事,万事求稳,失去了为人臣的锋芒,而儿臣生性刚烈,不懂变通,每每都与很多朝臣争出各种不合,最终都是父皇在暗中斡旋,替儿臣排忧解难。”
“身为人臣,却让君主排忧,实是妄为人臣。”
“儿臣这些年,为人臣,却并不为人臣之事,多次一意孤行,自以为有些才能,便沾沾自喜。”
“多次违抗律令,也多次忤逆君主。”
“为人臣,不忠也。”
“身为长兄,扶苏同样不称职。”
“孔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
“而扶苏显然都没做到。”
“身为长兄,本该作为弟弟妹妹之榜样,然扶苏却毫无半点兄长模样。”
“才能不佳,天赋不够,坚毅不足,洞察决断,同样大有劣势,而且对弟弟妹妹关照不够,甚至让其余弟、妹对我这兄长生出了戒备以及提防之心,为人兄,已是十分的失败了。”
“父皇昨日问过儿臣。”
“少弟胡亥之心思,儿臣当真不知?”
“儿臣知晓。”
“而且很早便察觉了。”
“甚至私下也曾有意防备过。”
“不仅是对胡亥,对于其他弟弟,同样生出过戒备。”
“就如当年开国时,朝堂廷议,议论分封跟郡县,儿臣当时固执的认同‘郡县,便是自以为兄长,将天下视为自己的私产,不许他人染指,全然没有考虑过诸弟的生存。”
“儿臣之狭隘之自私,实让儿臣每每羞愧。”
“而二弟高、三弟将闾等兄弟,之所以在之前那么着急,想要去获得爵位,便是担心日后,因无爵之事,遭到儿臣伤害,兄弟之间互相提防、防备到如此地步,实是世间罕见,也是历来大秦王室、皇室不曾有的。”
“然这都因扶苏的不悌。”
“若是扶苏这兄长当真称职,又岂会让诸多弟兄猜疑?乃至是惊惶不安?”
“若是扶苏这兄长才具足以服人,胡亥又岂会生出异心?”
“赵高等人又岂敢生出野心?”
“正是因为扶苏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为人兄,不悌;这才导致了大秦目下之局面。”
“对于胡亥,儿臣并无怨念。”
“唯有满心惭愧。”
“如今父皇执意赐死胡亥。”
“儿臣心中是大为的震恐跟惊惧。”
“胡亥固然有错,但扶苏的错,又岂能少了?”
“儿臣不敢奢求父皇谅解,唯愿父皇在问罪胡亥之时,能将扶苏一并治罪。”
“不然儿臣恐永世不安。”
“儿臣知晓,此番言语,已是大为不敬。”
“然这的确都是儿臣真心实意之言语,也是儿臣积压心头多年的话,如今趁着父皇及诸多弟、妹皆在,便将心中想法一并吐露,只希望父皇跟诸弟、妹能谅解。”
说完。
扶苏将头顶的远游冠取下。
他的远游冠跟其余皇子的远游冠不同。
前面没有装饰物‘山述,取而代之的是‘展筩横在冠前,‘緌(冠缨下垂的部分)装饰有翠鸟的羽毛,还点缀着白珍珠,而其余皇子只有青丝。
他将象征着储君位的特殊‘远游冠放在地上,转动着身子,面朝着始皇,恭敬的叩首,又朝着其余公子公主致歉。
见状。
公子高等人大惊失色。
扶苏这番话完全出乎他们意料。
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到,扶苏会当众说出这些,一下子吓得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