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安在沈暮白面前扑通地跪下,万分沉重将何蓝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
在亲耳听到后,沈暮白整个人仿佛被重锤击中,她在谢勉的搀扶下,才勉力稳住了身形。
她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白,她的悲怆怎可能比陆宁安少!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住,努力不让泪水滑落,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而陆宁安的整张脸,更是写满了无力的疲惫,他的声线已经因为长时间奔波显得有些嘶哑。
沈暮白差点忘记,他也是从努兵大本营死里逃生过来的!就凭借两条腿,从荒芜之地硬生生走到了长驱城。
“你在做什么!快起来!是我让你们受苦了。”
沈暮白赶紧要将陆宁安扶起。
两头倔驴一般,陆宁安的力量和她还是有悬殊的,陆宁安却故意不起,双膝像是紧紧粘在地上一般。
“是阿帕,将何蓝带走了。我被他放出来,他用毒刀顶着我,不允许我再回头!说……说是何蓝主动要求,以她自己回到努兵领地,换我周全。但是没有了何蓝,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陆宁安声嘶力竭。
沈暮白从未看过他落过半滴眼泪,更何况是这样的痛哭流涕。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那替嫁新娘的馊主意,可不就是自己想出来的?!
“殿下!我尽力想保护她的,但对方人多势众,我......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一身正气的陆宁安,已无往日侍卫长那雄赳赳气昂昂的锐利可言,他跪在那里,泪如雨下。
“我连何蓝都没法护住,不配做这个侍卫长!请殿下,将我革职查办!”
陆宁安在犯什么浑!
沈暮白虽对自己人疼爱有加,但出了名的严苛。山崩地裂,不可形于色。
关于何蓝,他们必须接受这刻骨铭心但残酷的事实。
难道陆宁安要消沉一辈子,把自己搭进去,才算不愧对何蓝了吗?作为内廷侍卫长,陆宁安如此自轻自贱,灰心丧气,让长驱城的兵士们怎么看!
还有步军司、殿前司的一众将领们,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他却如此萎靡不堪!
沈暮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从失去何蓝的痛心疾首中,缓了过来。她用脚去轻踹陆宁安,但旁人看来幅度和力度都极大,无不觉得长公主真是铁血啊,对手下赏罚分明!
乌压压的众人都往这里看过来,但长公主出手教训手下人,无人敢劝架、阻拦,大家都只好噤声。
以不变应万变,是恒古的真理。
“给我起来!听到没!”
沈暮白大喊出声,她让谢勉先松开她,她一个人能行,谢勉只得微微颔首,总觉得她在硬撑,她勉强压抑在五脏内腑中肆意攒动着的悲痛,她晓得现在不是沉浸在情绪中的时候。
“何蓝又不是死了!给我振作起来!我不会让你如意的,陆宁安!你不是想继续阴沉下去吗,我就要让你做这个侍卫长!你每一刻的颓丧,都会让别的无辜百姓或者同僚们,陷入危险的境地!你还想继续这样吗?”
她是故意的,沈暮白正话反说。
陈晞不得不对沈暮白肃然起敬,她对手下确实了如指掌。在自己与陆宁安的接触中,发现陆宁安少年得志,大多数时候镇定聪慧,但其实内心脆弱,需要何蓝与沈暮白的时刻鼓励与引导。
陆宁安依然消沉着,但沈暮白的话撼动了他,他抬眸看向沈暮白。
“殿下!罢免我吧!我不……”
沈暮白自然晓得,这位坚硬无比、武艺超群的侍卫长内里,有着一副柔心弱骨。
“何蓝救你,就是想看你这样的吗!你回答我!”
沈暮白不住地去踹,跪着地上的陆宁安,但她掌握着力度,一点不会疼痛,只是为了骂醒他。
她最最看不得他这样的状态!
何蓝还活着,他们此次放弃,那何蓝还真是所托非人!他们必须尽一切可能重整旗鼓啊!尽早带兵或是智取博弈,让何蓝回家,才是正道。
在沈暮白的严词逼问之下,陆宁安不得不回道,“何蓝定不想看我如此,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沈暮白靠近陆宁安,掉转“船头”,语气低柔起来。
“阿宁,你也辛苦了。我不是想冲你发火的,但何蓝的事,如果我们都放弃了,还有谁能帮她?我们还要设法解救她,即使努兵领地是食人肉的狼窟虎窝,我们都要去!但首先的首先,要保证我们自己的实力。”
这些话,无不是陆宁安所想。他若撒手不管,自己也会鄙夷自己的!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这个漫长的冬日,是令国的劫难,更是他们三人的……
三人行缺了何蓝,自己和长公主更要团结起来。
何况他怎会不知,比起自己,何蓝更加牵挂的是长公主的平安喜乐。他又如何辜负得起,何蓝对他的深深嘱托?
陆宁安甩了甩头,提醒自己振作。
见陆宁安稍许有恢复过来的迹象,沈暮白深呼一口气,告诉陆宁安现在这里的集散点,就有许许多多的中毒百姓需要他的帮助,中毒者不停在增加,人满为患,亟需人手。
沈暮白示意着陆宁安自己站起身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