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白和阿帕礼成。
红烛高烧,喜气洋洋。
然而,成亲的主角两人心怀鬼胎,笼罩在一层沉重的阴霾里。
在台下的陈晞端坐在轮椅中,他抬起手,将指尖放在唇边用力咬住。对于谢勉望过来的眼神,他浑然不觉,只顾沉思。
因为水红白鹤披帛,母后再次失宠,面容肉眼可见地憔悴,他却无能为力。而送来华服珍宝的就是,高台之上已经成婚的沈暮白!
他对于束手无策的感觉,厌恶至极!内里燃起熊熊怒火,却无法在此刻爆发。自己需立功盖过,为母后挣来在令皇面前立足的资本。
令皇这个老狐狸!
在意乱心慌时,陈晞习惯将手指依旧紧贴着唇边,像是这微弱的触感能带给他片刻的安宁。
右手指轻轻弹起,他一口重重地咬下,指缘处泛出血来,陈晞没有丝毫疼痛的实感。
他问向自己:为何会如此?
努兵的纠缠不休、沈暮白的千方百计、以及自己与令皇计划的不确定性。如同巨石般压在心头,沉甸甸的负荷。
他眼中的焦虑逐渐化为坚定,最终将无处安放的右手放下。
陈晞和谢勉并行,冷眼看待这虚与委蛇的一幕:拜堂成亲。
着凤冠霞帔的沈暮白,躲在红盖头下,看不出神色表情。
侧过头,陈晞对着谢勉低声,“今日之后,长公主便是他人之妻了。”
谢勉紧咬牙关,面上无光,沉声回道,“她也是为国所迫,无奈如此。”
相比自己,谢勉的话语中无不透露出深深的不甘和愤怒。
也对。
谢勉尚不知后头的布局。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视,无需言语。眼前大张旗鼓的和亲,皆是博弈后的结果,长公主的幸福被迫牺牲在“家国利益为先”的祭坛之上。
陈晞接住了谢勉投来的眼神,似在传递一种默契与理解。
谢勉,对沈暮白动情了。
“谢兄,你与我一起护送长公主出嫁,直至抵达长驱城。”陈晞闷声道。
此趟送行,闲杂人等不可随行。
他向令皇沈则宸请奏,盼望带上粱国世子谢勉和顺国世子梁辛,辅助自己,令皇欣然答应。
谢勉读懂了他的决心,点头。
他眼底的赞许与支持显得沉重。
“愿尽绵薄之力。”
两人都明白,这条路注定荆棘密布。
拜堂之后,按照约定,长公主沈暮白与努兵首领阿帕会在两军护送下出城,前往努兵领地,中途经过边塞长驱城。
以长驱城为分水岭,“长公主”出城,阿帕退兵。浩浩荡荡的人马出城。何蓝作为长公主侍女,一同随行。
待安全到达努兵部落后,以何蓝留下,换沈暮白平安回程。
令皇召陈晞上来,即使令后杜晓禾所作所为让他怒火中烧,但不影响他需要陈晞这样的左膀右臂,替自己办事。
“此次,寡人令你陪同殿下出嫁,务必稳妥!”他一语双关,陈晞听懂。
“儿臣领旨。”
百转千回的思忖,萦绕在陈晞脑海。他设想过很多可能,这一行或许会有更多变数,但他必须达成任务。
长业城。
百姓们都围在街上,聚集在道路两旁,翘首企盼,想看长公主沈暮白的十里红妆。
百姓们的指指点点,混合在了一片喧嚣之中。沈暮白的耳力异于常人,将恶言恶语的评头论足都悉数收入耳中。
“堂堂令国长公主,竟要嫁给那等蛮夷,真是有辱国威!”
“这不是明摆着自降身份吗?藩属国都看不起我们了!”
“沈暮白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呸!还不如我们平头百姓家的女儿!”
“为何不出兵?!这和亲简直是我们令国的耻辱,丢尽了脸面。”
“真不明白这和亲有何意义,难道令皇真的无能到这种地步?”
她本就顶着颇多骂名,倒也不在意再被多添上几句。沈暮白闭上双眸,准备小歇一会儿。
“殿下……”,何蓝和沈暮白同坐在四马的金根车中,金根车浩大,她坐在帘布旁,外头风言风语先进了她的耳朵,她怕这些话语让长公主听了不高兴。
“无妨。让他们说去。”
沈暮白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这车一晃一晃,倒是催人入眠。
金根车,在沈暮白还是皇太女时,由令皇破例赐她使用。现下只剩下长公主的头衔,照理她是坐不了的。
还是父亲体恤,顾虑这一趟无论如何,都要让女儿受苦了,区区金根车算什么?
因为最终,就算女儿与努兵首领阿帕并无夫妻之实,他日女儿若觅得良婿,也是再嫁的身份。
虽然令国妇女二嫁三嫁都不罕见,但对于长公主汪未来的正缘来说,也是横加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阻碍。
幸而,令皇明白女儿相比成家,更迫切得到皇位。对这样的墨守成规,并不太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