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知陆峰没有内力的那一刻起,原岭就一直在暗中观察陆峰是否真的一点内力都没有,同时也在等待这个机会。
刚好何俞又被两名弟子缠住,只剩下陆峰和陆离两人,原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原岭还没出手,陆峰就已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因此原岭本来对这一剑甚有把握,以为可以一剑就诛杀老贼,却没承想还是被陆峰躲了过去。
陆峰身子往一旁闪躲的时候,手同时往陆离的肩膀上打了一掌,将他推离自己的身边。
只不过此时的他内力全无,又刚挨了寂远大师的一掌,胸口窒闷,内伤严重,几乎力竭。他这一掌打出去,也仅是将陆离推离了一点点。
原岭一剑刺空,反手就一掌打过去。
陆峰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同样一掌劈出,正面迎接他这一掌。
只是两只手掌刚碰上,他就被原岭浑厚充沛的内力给震飞出去。陆峰的后背狠狠撞在庙中的柱子,然后直接从半空摔落,掉倒在地上,鲜血狂喷。
原岭剑尖一转,准备往他的胸口再补上一剑。
“爹!”
陆离急忙冲过去,替陆峰挡下原岭的攻击。
此时的陆离身受重伤,根本不是原岭的对手,才拆了数招,他身上又多处添上新伤。
原岭本可一剑杀了陆离,可是临了想到司缨有多在乎陆离,又迫不得已手下留情。
原岭忍无可忍道:“让开,你不是我的对手,再作纠缠,我连你也一块杀。”
不远处的何俞见状,欲过来相助,可被中了蛊毒的弟子死死缠住,暂时分身乏术。
陆离自然是不可能让开的,他依旧挡在陆峰的前面:“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父亲?”
原岭用剑指向陆峰:“这个你不如自己问问他。”
陆峰一手捂着胸口,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他听到这句话,似乎想笑,却又不敢笑。因为只要稍微一动,胸口就会传来剧烈的阵痛,卡在喉咙里的腥甜也会往上涌。
陆峰试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这才道:“问我?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上少林之前,我与阁下应该从未见过。既未见过,也就不存在什么江湖恩怨。但是方才我见阁下使出的武功,却与前段时间夜闯我陆家庄的飞贼相似,这点阁下又做何解释?”
原岭惊觉方才那种情况,他还有时间留意自己的招式。不过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打算继续隐瞒。
“不错,正是小爷我。”
反正这两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就算是摊牌,原岭也无所畏惧。
陆离微地一惊,没料到那个蒙面贼竟是他。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在提起这个蒙面贼时,说对方所用的武功,招式杂乱无章,看似集各家所长可又不精于任何一家,感觉就像是东拼西凑学来的。
现在这么一看,还真是他没错。
陆峰又问道:“除夕夜的那把火也是你放的?”
原岭挑衅道:“是啊,不知道陆庄主喜不喜欢我这份礼物?”
陆峰冷哼一声:“你三番四次闯我陆家庄,就是为了要杀我?”
说完,陆峰又觉得不对,如果这个小畜生当真要杀他,为何当日见了他就跑?还有放火那日,也未见他现身。可如若不是,似乎又无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还是说,这小畜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可又心有怨恨,见不得他痛快,于是才干出这些事?
陆峰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
原岭呸了一声,骂道:“杀你,杀你还算便宜你了!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你们陆家庄鸡犬不宁,姓陆的都不得好死!”
他指着陆峰大声咒道:“特别是你——陆峰!”
陆离护父心切,怒道:“住口!你凭什么这么骂我爹!”
“就凭他是个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为了前途富贵,对我师父始乱终弃,害了她一辈子,他就该骂!”原岭不仅要骂,他还骂得更大声更难听,骂到所有人都听到。“陆峰,就你这样的人也敢称君子,我呸!”
陆峰心中一跳,面色却一点都不显。
“你说什么,你师父和我爹?”陆离大惊失色。“……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若他说点别的,陆离或许还会相信,但独独这种事,陆离说什么都不可能相信。
因为他父亲这个人,不管对谁向来都是谦谦有礼,也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连风花雪月这种地方,也是为了应酬才偶尔踏足,但也能做到坐怀不乱。正是因为如此,才有君子之称。
而且他父亲与母亲成亲后,一直恩爱有佳,虽然这几年感情不如以前亲密,但也是相敬如宾。这么多年,两人有过唯一的一次争吵,也是他被菩陀婆抓去,险些命丧的那次。这样的父亲,又怎么可能背着他母亲在外面偷鸡摸狗,干出始乱终弃这种事。
陆离说什么都不相信原岭的一派胡言。
原岭冷笑一声,犀利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为了万年蛊钰,都可以不顾你的意愿,逼你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你真当缨缨什么都不知道?”
陆离整张脸唰的一下全白了:“你说什么?……缨缨都知道了?那她还愿意把万年蛊钰给我?”
原岭怒其不争:“所以我才说她傻,我都让她跟我走了,她居然还不愿意!”
说到这个,原岭更加有气。
陆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难看,刚想说话,就听到陆峰问道:“你到底是谁?又是从哪里胡听到这些?”
原岭又气又怒,一时冲动就直接喊出来:“沙溪村!红柳树下!还有那间茅草屋!你还要我接着说下去吗?”
这一次,连陆峰的脸都忍不住微微变了色。
虽然稍纵即逝,他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神情,可陆离与他离得近,还是眼尖捕捉到了,当即整个人犹如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满脸的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
他无法接受,自己素来敬重的父亲,会是原岭说的那种人。
原岭以为这下陆峰反驳不了,毕竟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孰料陆峰面色平静道:“什么沙溪村,陆某听都没有听说过,你是否认错人了?”
陆离惊疑不定地朝陆峰望过去,心想,难道他方才真的误会父亲了?
思及此,陆离心里登时一宽,刚刚才沉进谷底的心,再次雀跃起来。
原岭气得全身直抖,叱道:“陆峰,原本我还以为你只是个伪君子,没想到你敢做不敢认,连当个男人都不配!”
他愈说愈激动:“可怜我师父为了你,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还一夜白了头,年纪轻轻就痼疾缠身,将命不久矣!你离开她的时候,她不过才二十多岁,却宛如白发老媪!现在你还说这种话,你还是人不是!”
说到最后,原岭脸上竟垂下两行泪,只是他瞪着陆峰的目光,却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生煎熟烤。
也不知道他这几句话,哪一句刺进陆峰的心里,陆峰的心口如受重击,神色再次惊变:“孩子,什么孩子?”
原岭怒道:“自然是你跟我师父的孩子!”
陆离的目光一直落在原岭的身上,并未察觉到陆峰脸上的神情变化,见原岭愈骂愈离谱,不由得勃然大怒,撩剑就刺过去。
“住口,不许侮辱我爹!”
原岭一点都不怕,抬剑就挡下陆离凶猛的一刺。
陆离本来已是近乎力竭,此时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的,竟又生出了不少气力,一下子就将司缨教的那几招用在原岭的身上。
原岭还在气头上,思绪混乱,出手难免也没了分寸,两人视对方如仇敌一般,出手全是杀招。
陆峰心中一凛,忙大声喊道:“够了,你们俩都给我住手!”
陆离脑子还算清楚,听到陆峰的话后,渐渐有收剑的打算。可原岭一心只想替师父报仇,剑反而愈出愈快。就在陆离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何俞终于将那些发了狂的弟子解决掉,赶了过。
何俞虽然也跟其他人一样,没有内力,但他的剑法可比原岭厉害多了。眼见杀陆峰愈来愈难,原岭逐渐烦躁,使出的剑招也开始露出破绽。何俞立即钻空而上。一时之间,谁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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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兵荒马乱之际,忽然一道浑厚如霹雳般的啸吼声响了起来。
“阿弥陀佛,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何必再造杀孽?”
伴随着这声巨响,一股强劲的罡风朝达摩殿的大门疾冲而来,门外的血罗刹闻声色变,忙不迭追影步躲开,这才没有受伤,却也躲得极其狼狈。
居然是他!
他怎么可能会在少林寺?
思念未定,血罗刹已经动起来,如鬼魅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向外撤去。
哨声一停,围在殿外的所有毒物立时停了下来,一只只呆然地立在原地。只有那只失去一只手臂的黑熊,还在踉踉跄跄地试图往殿门撞。只是此时的它因失血过多,已经快连站都站不稳了,这一撞,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并不能起任何作用。它的血顺着台阶,一路蔓延到殿门口,滴得到处都是。
而原本还在十几里开外的人,转眼间便已出现在达摩殿前。
他看上去年龄要比寂远大师还要大上一些,但面容光滑,精神气更有如朝日一般,一点也不像个耄耋老者,只是他的左手,同样也是少了一臂。
此人便是南明山上的玄明禅师,又称独臂神僧的南明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