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厅内人声鼎沸,陆离一进来便不断有人跟他打交道,因此他并没有注意这个小插曲。他见司樱有些心不在焉,索性伸出手,握住那只柔软无骨的小手。
“小心路。”
“哦。”司樱一愣,然后乖巧地任他牵着。
对于她来说,只要不是太过份的事,她都能容忍陆离偶尔的“得寸进尺”。
原岭微讶,目光深深地看了眼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然后面无表情地移向别处。
苗一菲看见他们,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原岭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一大步,让自己融入人群里。
陆离牵着司樱,在苗一菲的带领,走到苗家早给他们安排好的座位上。
往年陆离的座位都是被安排在中间,今年许是因为司樱这位郡主的关系,倒是被安排在前面,比较靠近主人家的位置。
就连何俞、容云和夏凌都能上桌,虽然三人共用一张桌子,并且放在陆离和司樱的桌子后面,谁是主谁是仆,一目了然,但夏凌还是因此兴奋了好久。
因为这还是她头一回以一个丫鬟的身份上桌,而且还是在这么重大的正式场合,这叫她怎么能不激动!
虽然夏凌心里清楚,这完全是占了她们郡主的面子,可有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七大门派和五大家族的人纷纷到场。
与司樱之前猜测的那样,来的人还算有份量,却不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例如少林寺就派了一位高僧过来,武当来了几位大侠,昆仑和点苍各来了两位道长和几位小道长,峨嵋来了一位师太和几位身着素衣的少女,至于玄月宗和赤日殿就直接派了两位亲传弟子过来。
玄月宗和赤日殿的这两位得意弟子,自上一届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后,这几年在江湖上频繁走动,在场有不少江湖中人都知道他们。
说来也奇怪,这玄月宗和赤日殿向来水火不容,两位宗师更是一见面就打,可是他们的这两位得意弟子感情却异常要好,行走江湖,经常能看见他们在一起行动。但你说他们感情好吧,这俩人上次在武林大会上,却是招招下狠手,欲置对方于死地。
这些都是司樱落座后,左右听到的八卦。
而五大家族,例如安苏秦家就来了一个秦灵,南湖赵家就来了一个赵桓,北峰徐家来了一个徐洲,反而鼎东府家主公羊洵亲自到场。
自从知道《江湖八卦录》是山羊柘所著后,司樱对山羊这个姓氏就极为敏.感,一听到外头奴仆高喝一声“鼎东府公羊家主到!”,司樱就翘首企盼。
不多时,便见一位神清气朗的高大男子,手上拿着一把大刀,健步如飞地走进大厅。
苗志儒迎过去,两人寒暄一番,苗志儒这才引着对方坐到司樱旁边的位置。
司樱这才注意到对方还很年轻,大概三十岁出头,下巴隐隐可见一点青色的胡渣,许是急着赶路来不及收拾,还带着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但奇怪的是,这人衣裳洁白,却没有染上一星半点的尘土。
许是察觉到司樱的视线,山羊洵回过头来,冲司樱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司樱顿时生出一种被“抓脏在场”的羞耻感,她学着山羊洵,朝对方点点头后就赶紧把头转出去,摆出一副认真饮茶的姿势。
陆离的眼睛原本一直注视着前方,这时忽然转过来对司樱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片段后,司樱终于知道陆离说的这个人是谁。
徐洲慈爱般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离儿,你也来了,方才人太多,我都没有看到你。”说完,他伸手按了按少年的手臂,露出满意的表情。“不错,几年不见,又长高了,身子也结实了不少,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了。”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小舅舅。?”陆离连忙将司樱推到徐洲的跟前:“小舅舅,这是司樱。上次我成亲你没来,我特意带她过来给你看看。”
听到陆离叫对方舅舅,司樱这才想起来陆离他娘,徐婉钧正是徐家二小姐。
不过自己亲外甥成亲,当舅舅的却没有来,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心念电转之间,司樱嘴上已经跟着陆离一块喊了声小舅舅。
虽然她心里极度厌烦这些江湖世家,特别是五大家族的人,但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演戏得演全套,加之陆离又是在一旁且一脸期待,司樱不忍心见他失望,只得接着演下去。
徐洲打量了司樱两眼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们成亲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好,很好。”
言毕,他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递给司樱。
“我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你们,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第一次见面,这块玉佩就送给你们。只是这块玉佩是我的贴身之物,还希望郡主不要介意。”
司樱不稀罕也不想要,于是出声拒绝:“既然是舅舅的贴身之物,那肯定是重要的东西,那我怎能要呢?”
陆离却轻声道:“既然是小舅舅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来。”
司樱嘴角一抽,只能道了声谢后,将玉佩收起来。
因是徐洲的贴身之物,所以玉佩还带着一点人的体温,摸起来润和温暖。
直到司樱将玉佩收起来,完全看不见,徐洲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对陆离说道:“你娘最近如何?身体还好吗?”
陆离对这个徐洲似乎很尊敬,有问必答,而且态度谦逊:“还算健朗。”
徐洲又问道:“那她和你爹还和睦吗?”
陆离犹豫了下,道:“差不多。”
徐洲感叹道:“说起来我与你娘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还真有些想她?。?”
“娘也时常跟我提起你,小舅舅要是有时间,就去看一看我娘吧,也好让她放心。”陆离声音一顿,又紧张地问道:“小舅舅这次回来后就不走了吧??”
徐洲不知想到什么,脸上表情有一些沧桑,眼神看起来也有一些落没。他叹一口气道:“……应该不走了。??”
闻言,陆离这才松了一口气。
舅甥俩又聊了几句,陆离这才带着司樱重新回到席位上。
司樱见陆离隔着老远还向徐洲敬酒,神色掩饰不住的欢喜,不由地道:“你和你小舅舅的感情似乎很好?”
料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陆离的心情很好,连话也多一些:“是。我娘他们兄弟姐妹有五人,可我只跟小舅舅聊得来。小舅舅其实大不了我多少,也就十来岁而已。外公老来得子,对小舅舅向来宠溺,好多人都担心小舅舅会被他养成无法无天的性格,可谁知道小舅舅长大后性格却十分随和,跟谁都好。”
司樱很少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特别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不禁听得一脸认真。
陆离眼神迷离,像是在回忆往事:“我小时候有段时间比较判逆,我娘拿我没办法,我爹又整天在外面忙着他的事情,一年回不来几次。我娘没办法,就把我送去我外公家,想让我外公治治我。因为我外公不管是对内对外,都是出了名的严厉。”
司樱特别惊讶:“你还有叛逆的时候?”
陆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别人愈是不让我做的事,我愈是要做。爬树抓鱼捅鸟窝打架斗殴,是我平时最常做的事。我外公愈是罚我,我就愈是要做给他看。他罚得愈严,我就愈叛逆,事事跟他对着干,所以我外公挺讨厌我的,还说我娘小时候都不这样,我的性格定是随了我父亲。”
司樱心道:温丛风才不是这个样子,他是一个沉着冷静、心思细腻的人。每次她和詹禹闯祸,都是温丛风在后面帮他们擦屁股的。在他们眼里,温丛风就像兄长一样的可靠。
正因为这样,她到现在都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后来会背叛他们?
难道是她对他们不好吗?她有的,他和詹禹都有。她从来不会因为他和詹禹不是他们的族人,而待他们有一丝一毫的不同。为什么这样还不满足?……还是说,她所看到的那一切,只不过是温丛风故意演出来给他们看的假相?
陆离的声音忽然黯了下来,神色微冷:“我知道外公一直看不起我爹,他一直认为我爹是小门小户出身,出身低微,根本就登不上大雅之堂。连带的,也这么看我。”
没想到他也会碰到这种不公之事,司樱下意识握紧他的手:“那后来呢?你是怎么跟你小舅舅熟起来的?”
陆离继续回忆往事,神情微微有点恍惚:“我小舅舅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自然看不惯外公的做法。他从外公那儿把我要了过去,说是要亲自教我。”
司樱有些吃惊:“你说你小舅舅才大你十来岁,那他当时应该也只是二十出头,还没有成亲吧?他懂得教你吗?”
陆离道:“对,我小舅舅当时才二十岁。寻常百姓,二十岁已经有不少人当爹了,可是对于我们江湖中人来说,二十岁却是仗剑江湖、快意人生的时候,基本上没人甘愿这么早就成家立室的,除非环境所逼。”
司樱想到他们俩的这门亲事,难怪当时陆离那么不情愿,确实是委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