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漫,经过一场大雪洗礼后的夜空显得格外幽静。
江陵虽无宵禁,可入夜后,依旧少有人外出走动,加之刚下了场大雪,地上积雪还未完全溶化,就更加没人上街。
陆离走出客栈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屋檐下等着,不多时,便见一个四旬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鬼鬼祟祟,伸头探脑,跟作贼似的。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终于照清她的五官,原来这四旬妇人竟是跟着送嫁队伍一块过来的徐媒婆。
“陆少侠。”徐媒婆笑容可掬向陆离行了个礼,那谄媚的模样宛如见到金主。
陆离背对着她,冷声道:“说。”
徐媒婆想了想,才开口,似乎是在思考该从哪儿说起。
“传闻没有夸大,这司樱郡主就是个病秧子。本来按照我们出发的日子,就算是走一天玩一天,按理说早该在几天前就到了。可是这才出发第二天,郡主就病倒了,说是感染风寒。那我们也不能折回去,只能原地找个地方让郡主休息,养养病,等病好了再出发。可谁知才走了两天,郡主就又发起高烧。这一路上,光生病就折腾了四、五回。就跟书上写的那种病美人一样,风一吹,就病倒了。”
陆离本来就板着一张脸,如今一听,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徐媒婆还浑然不觉,径自说道:“还有啊,这路上还不能走得太快,得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不然就说马车太颠,人受不了。还有这吃东西也颇为讲究,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太腥,那太油,反正啊,娇气得不行。我徐媒婆走南闯北,促成的亲事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当真还没有见过新娘子娇气成这样。”言下之意,就是陆少侠往后余生,请自求多福吧!速赢小说
陆离直接被气笑了。这就是父亲给他安排好的亲事?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
徐媒婆见他不吭声,脸上的笑容却愈发阴鸷起来,心底忽然有些不安。她只是按要求办事,既然陆少侠想提前了解一下未来夫人的情况,她自然得成全对方。可是她说实话并不代表就想拆散人家的大好姻缘。
她啊,媒金想要,外快也想捞。
“陆少侠,你看我们之前说好的……”徐媒婆双手互搓,委婉地提醒他别忘了付自己的那笔费用。
陆离朝后抛给她一个金元宝,只留下一句“辛苦”,便挺身投入夜色之中。
徐媒婆双眼一亮,连忙将金元宝送至嘴边,用牙咬了咬,发现是真的以后,当即笑眯了眼。她左看右看,见四周没人,这才放心地将宝贝藏在怀中,转身高高兴兴地回客栈睡觉。
话分两头,司樱在得知自己明日就要出嫁的消息,震惊了足足有半晌才回过神来。
原本她打算半夜趁大家熟睡后再找机会逃跑,可谁知一碗药喝下去,她人又开始犯迷糊起来,昏昏沉沉,沾床就睡,一觉睡到天亮,还是被人叫了好久,才勉勉强强撑着睁开眼。
司樱鲜少睡得这么沉,她把原因归结为是生病喝了药的缘故。
不过休息了一个晚上,司樱的精神总算好一些,身上也恢复了一些气力,不再那么软绵绵,连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都困难。
夏凌把司樱叫醒后,服侍她用了些简单的吃食,又端来一碗药。
司樱拿过来闻一闻,便能猜到这里面一共加了八味药材。自古医毒不分家,司樱懂得一些盅毒之术,自然对医理也略知一二。
她见这碗药里面大多加的是提神醒脑的药材,以及还有几味是专治风寒之症的,算是对症下药,于是仰起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夏凌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见自家主子喝药喝得这么痛快,既没喊苦,喝完后也没有作呕。
司樱喝完后,碗一递,袖子一擦,就算了事。
夏凌早早准备好的蜜饯和擦嘴用的毛巾完全派不上用场,见她往床上一躺,似乎又打算休息,于是赶紧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其他侍女,将她拉起。
“郡主,时辰不早,该更衣了。”
夏凌开始指挥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司樱套上一层层喜服。
司樱就像个扯绳木偶一般,被她们拉得团团转。
等喜服穿戴完毕,司樱看了眼全身被火红色包围的自己,愣了愣,才想起来她现在是谁,今天要干嘛。
——成亲!
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司樱整个傻掉,一把扯下头面首饰,然后开始脱下身上的喜袍。
几名陪嫁侍女均被她的行为吓懵了,手忙脚乱地制止她。
夏凌更是胆战心惊道:“郡主,你做什么把头饰扯掉?迎接队伍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快来不及了。”
司樱被几个侍女轻轻松松地按在椅子上,她使劲挣扎,结果非但没有挣开半分,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休息一晚上刚恢复的那点气力也差不多被消耗完,只能眼睁睁看着才被她扯掉的头面首饰又重新回到她的头上去。
夏凌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便连忙让人去拿参片给司樱含在嘴里,并让她多忍耐,要是实在撑不住想休息一会儿,一定得跟她说。
司樱都被气笑了,也不想继续装下去,直接摊牌道:“我说,你们先放开我行不行,我不是你们的郡主,你们认错人。”
夏凌忙里偷闲,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眼前这张脸,分明就是她们家郡主的脸。这眼睛,这鼻子,就算是双生儿也不能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郡主真是爱开玩笑,夏凌在郡主身边伺候了十年有余,怎么可能会不认得郡主。”
司樱道:“我确实不是你们家郡主,不然你弄几个问题考考我。”
夏凌觉得这根本就没有意义,郡主要是不想答,自己怎么问,答案都不可能是正确的。夏凌顿时很无奈:“郡主,别闹了,我们真的要来不及了。”
她声音刚落,徐媒婆由远至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到了到了,迎接队伍到了!”
徐媒婆笑嘻嘻地进门,结果见司樱还没有打扮,便又夸张地叫起来:“哎呀,姑奶奶们,怎么还没好啊?这新郎倌都要进客栈了,可别误了时辰出门。”
“好了好了。”夏凌将最后一根发簪插好后,转身抓起一旁的喜帕就替司樱盖上。
顷刻间,司樱被一片火红色笼罩住。她下意识伸手去扯,手却被人按住。
“郡主,万万不可,盖头一旦蒙上,就只有郡马一个人才可以掀开,否则会不吉利的。”夏凌在一旁劝。
司樱:“……”吉他妈的利,我只想掀桌。
徐嬷嬷开始卖弄她媒婆舌粲莲花的本事,把司樱一阵猛夸,又说了许多吉祥语,听得大伙十分高兴。夏凌自作主张,赏了徐嬷嬷一锭碎银子。徐嬷嬷一高兴,噼里啪啦又多说了几句。众人被她感染到,也纷纷上前祝福司樱。
喜帕下,司樱脸上表情愈来愈臭,磨牙凿齿,很想咬人。
她试着解释,可没人给她机会说话,并且还被推搡的人群涌出了门。
一旁的徐媒婆和从王府带过来的两位老嬷嬷,边走边不忘交待她一些成亲须知的事宜,司樱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满脑子想的是一会儿要怎么逃走,对她们的叮嘱,压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这时,忽然一阵鞭炮声响起。
司樱被吓了一跳,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出于本能向身旁之人靠拢。
在外人看来,新娘子是受到惊吓,向新郎“投怀送抱”。
在新郎看来也是这样。
司樱隔着盖头看不见,余光所及,只知对方身上所穿之颜色与自己身上相同,都是一片红彤彤。
司樱几乎不用费什么气力就猜到对方的身份。
她刚想把身子移开,头顶霍地传来一声冷哼,似是不屑。
司樱身子一僵,顿时来气。
什么狗东西,能娶到你姑奶奶也不知道是你祖上烧了多少高香,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敢露出这种鄙夷的态度?怎么,嫌弃姑奶奶年龄比你大,不愿意啊?
呵。
司樱本来还不想嫁的,这下却改变了主意。上辈子,她还没见过人家办喜事,这次倒是可以去长长见识。
主意一打定,司樱原本走路慢吞吞的,这下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夏凌不知就里,还以为是胡大夫熬的那碗药效果不错,亦或者是司樱人逢喜事精神爽,在一旁替她高兴。
出了客栈,司樱就被塞进喜轿里面。
司樱屁股还没坐定,就已经把头上的喜帕给拉扯下来。
什么喜帕必须得新郎掀,否则就不吉祥;鬼扯,不过都是些哄小孩的话,她现在就掀它一个试试看。
反正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事,司樱索性调动一下内息,想了解一下这副身体的情况。毫不意外,这副身体与她之前所想的一样,一点内力都没有,一看就是没有练过武。但令司樱感到匪夷所思,并且震惊不已的是,这副身体的内里根本早就破败不堪,已呈油尽灯枯之相。
……司樱瞬间想爆脏话了。
这什么意思?她刚醒来就想再让她死一次?
难怪她从昨晚醒来,就感觉身体弱到不行,起初她还以为是生病的缘故,不知其源由竟是这样,想来这体弱多病应是从娘胎带出来的。
司樱气到快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