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山炮”的委托手续,第二天一早,官婷便来到了看守所。
对面坐着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浓眉,眼窝略陷,眉眼之间自有一股深沉。鼻梁挺直。薄唇,嘴唇紧抿,透着些冷静。
当得知弟弟为自己委托了律师,他并没有显出多少喜悦和激动。目光低垂着,只轻轻一瞥,掠过官婷的脸,便又转回到自己身前,自顾摆弄着手指,一副“事不关己,爱咋咋地”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刘小树抬头,淡淡地笑着道:“律师?法律援助的吧?美女贵姓?”
官婷略一皱眉,知道像刘小树这样的“老油条”,也没必要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浪费时间。
于是官婷将手里的《律师证》打开,在他眼前晃了晃,也淡淡地道:“官婷,君正律师事务所律师。受你弟弟刘小青的委托,作为你涉嫌盗窃罪的辩护人,今天第一次来会见你。”
听见是弟弟请的律师,刘小树略微有些惊,随即唇角一撇,微微笑了,“我兄弟关心我,我知道。但我那兄弟年纪小,他混口饭吃也不容易,还请官律师高抬贵手,别宰他太狠,走走过场,让他心里有个安慰就得了。”
官婷闻言,微微一怔,略一思索,随即明白。像刘小树这样的江湖“老油条”,本就在社会上坑蒙拐骗惯了,轻易间,他又信得过谁?不过他这心态倒是通透,只希望自己别把他弟弟“宰”得太狠。官婷暗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律师在世人的印象中成了这副模样?
“我并没有收你弟弟的钱,而是和他做了一笔交易。”官婷的口气波澜不惊。
“噢?交易?”刘小树又是一惊,“他能和你做什么交易?”
官婷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说完又补充道:“若是能从刘老大嘴里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作为回馈,我会免费为你辩护,能有多大作用不好说,但对别人的承诺,自当尽力而为。若是刘老大帮不上我,也没什么,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算为我要做的事尽力了。”
“原来如此。”刘小树饶有兴致地看着官婷,“那单涉嫌杀人的案子收了不少律师费吧?”
“为什么这么说?”
“要是费用没有收足,你们会这么上心?”刘小树唇角一瞥,不屑地道。
官婷有些反感他不屑的神情,冷声道:“那你觉得多少算是足?”
“倒也是,人命关天的事,收多少都不过分。”刘小树淡淡地道。
官婷不想和他再浪费时间,冷冷地道:“一码归一码。咱们这笔交易,就看刘老大愿不愿做?”
刘小树哈哈笑了,“愿不愿做,还得看生意有不有赚。如果你来为我的案子辩护,你觉得能帮我减得了多少刑期?”
官婷略一沉吟,正色道:“你的案子,来之前你弟弟大致给我说了。你是累犯,真要说给你减得了多少,那都不现实,我只能说一句,尽力而为。”
官婷说完,刘小树半晌没有说话,只微微笑着注视着她。
官婷又冷言道:“有时候实话,确实没人爱听。但我来是想你能帮我,所以,我也不想骗你。”
片刻的沉默。
刘小树眼里透出些精亮的微光,“官律师倒是个实在人,就冲你这股实在劲儿,这笔生意,我做了!”
官婷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疑惑地看向他,“不一定有赚,你也做?”
“有不有赚,做了才知道。”
“你确定?”
“确定。”
“成交!”
“成交!”
“那现在可以说说我刚才谈的事情了吧?”官婷道。
刘小树回忆了好一会儿,缓缓地道:“官律师,你说的那个阿姨的手机是我顺走的。”
闻言,官婷心中一喜,“真的?”
刘小树点点头,继续道:“我还记得那天我出门特别早,在公交车上,那个阿姨掏出手机打了好几回电话,不过好像都没有打通。也是因为她几次打电话的动作,我才注意到她。
最后一次,她把电话放进随身挎着的包里,可能是因为有事,或是心急,挎包的拉链没有拉得严实,才给了我下手的机会。
那个手机保护得不错,大概八成新吧,机身是白色,却套了个很旧的手机壳。你去找我兄弟,我进来之前得手的小件东西全都拿到寄卖行了,那次之后没几天我就被抓了,所以那些东西还没来得及上柜,也不可能卖掉,你让我兄弟找找,应该能找到。”
“那行,我这就回去找刘小青。”官婷说道,“你的案子,我说到做到。但对于刑期,我还是那句话,不能对你作出任何承诺,尽力而为!”
刘小树笑了,“我相信你。”
“谢谢!”
官婷正起身要走,刘小树又说道:“官律师,麻烦给我兄弟带个话。”
“什么话?”官婷看着他道。
刘小树迟疑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父母过世得早,现在这世上的亲人,除了我兄弟,便只剩一个舅舅。舅舅对我兄弟俩不错,前段时间我给我舅舅买了些东西,原本想着去看看他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去,就被抓进来了。我兄弟俩就这么一个舅舅,麻烦您告诉我兄弟,就说让他一定抽空带着东西去看看二舅,东西都在冰柜里放着。”
官婷一笑,“想不到你还挺有孝心。”
刘小树看了看自己一身“制服”,嘿嘿笑着自嘲道:“人之常情嘛,和好坏无关。麻烦了,官律师。”
官婷点点头,转身走出了会见室。
身后刘小树长长地舒了口气,唇角一丝狡黠的笑意,官婷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