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瑞子照例又是一通大酒,喝完各自回家。
凌晨,躺在床上,头脑异常清醒,久久无法睡去。回想这段时间以来所经历的事情,真像做梦一样。
先是瑞子身上的降头邪祟,然后是跟着杜涛的小鬼,后来是用“炼尸降”袭击我的神秘人,再后来是陆清江。其间还遇到谢居士、老黑,还有蹬着三轮的老头,各般景象,仿佛电影镜头一般纷至沓来。
这经历的精彩程度,一时让我有些应接不暇,正如老王所说的“一山削壁”,自我遇到他那天起,这命数的变化已然悄悄开始了,是福是祸,谁也无法预料。所幸一路走来,虽跌跌撞撞,却有惊无险,于是我对于最初怀着的本心,愈加敬畏。
乱七八糟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原本的自以为是,在几番遭遇之后被击得粉碎,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坐井观天了,想起连老黑也瞧不起我,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
钱光明那里得来的钱,我和瑞子一人分了五十万,这让我的失业生涯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又开始“闭关”,专心致志地恶补功课了。
除了自己门派的主干术法之外,我又再次专注起老王记载的杂项,但侧重与之前截然不同,我开始知道老王记录这些东西的真正用意:不需要深入精研,但最起码要了解,能辨识,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应对和破解。
所幸这一段的经历,让我的道气又有不少增益。其间打过老王几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也去公园找过他,不见踪影,这老家伙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过我倒是不担心他,一定是去哪里招摇撞骗去了,该来的时候他自然会回来,于是仍自顾钻研着那本笔记。
再次接到瑞子电话的时候,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月。
“老吴,有好消息!”瑞子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什么事情?”我问道。
“嘿嘿”瑞子卖着关子笑道,“老规矩,滚滚饭店,一顿好酒好饭才买得到这消息。”
“奶奶的,对失业人员你也下手,真不是人!”
晚上,滚滚饭店。
“三老板,三老板!”瑞子高声喊道,“今晚有人请客,过来安排一下!”
话音刚落,光头何三笑嘻嘻地冒了出来,“两位哥哥,好久没来了,今天是准备谈事情随便喝点,还是来消遣直接整透彻?你们给个方向,我好给你俩配菜。”
要说做生意,揽顾客,这何三还真是一把好手,几句话说出来,既熟络又亲热,滴水不漏,让人听着舒服,揽着你下回还愿意来。
瑞子笑道:“还得是你三老板机灵,哥们儿今天是想整透彻,酒还是1988,窖藏,菜的话,你看着整,标准高一点。”
何三朝我们比了个“ok”的手势,麻利儿的下去了。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白切鸡,松鼠鱼,牙签牛肉,爆腰花,香菇清炒山药,白灼菜心,西红柿黄瓜汤,全是伺候酒却又吃不饱的菜。
何三亲自三盘四碟地端上来,嘿嘿笑道:“两位哥哥,你们看这标准合适不?高了低了您说话,我马上换。我知道两位的习惯,饭就不上了,你们喝着,喝透彻了我给二位温着两碗小米粥暖胃,粥是送的。”说完又一人递上一根烟,“哥哥们喝着,我忙去了,有事儿您喊一声。”
看着何三麻溜儿的背影,我对瑞子说道:“嘿!你看,有这样会做生意的老板,这小店怎么会不火?难怪叫“滚滚饭店”,老板人圆话也圆,自然财源滚滚。”
瑞子端起杯,“来,庆祝咱也财源滚滚,先走一个。”我也端起杯,“滋溜儿”,“哈”,两人嘬了个余音袅袅。
刚放下杯,还没来得及吃口菜,瑞子又倒上一杯,“好事成双,来,咱这程序上还是做它圆满一点”。
“你小子是饿酒了还是怎么的?不至于吧,瑞大状。”
瑞子神秘地一笑,说道:“有个事情,这两天才收到风,我探了探,情况属实。”
我夹了块腰花嚼着,随口道:“啥事儿?”
瑞子道:“咱行里官大美女和原来的律所闹掰了,准备出来自己办所,目前手续都快办完了,新所也在装修。”
我听得有些愣,官婷自己出来办新所,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问道:“她原来在行健所不是干的好好的吗?行健所资源好,名声也不错,怎么就闹掰了要出来?”
瑞子道:“原因就不知道了,即便打听得到,那消息也不真,谁知道人家什么内幕!”
我想起那晚官婷在天台打电话的情景,说道:“这女人很厉害,要是再有几个得力的帮手,没准她也能在云城插杆旗。”
“是呀,能干是真的,但是要插杆旗也不容易”,瑞子又滋溜儿一杯道,“行里好几个有点想法的都找过她,想转所注册到她那里去,你猜怎么着,她居然一个没要。”
我也纳闷,“这娘们儿怎么想的,真想办一个‘个人所'?年轻的业务不熟,没经验,帮不上她,这也情有可原。年纪大的老手怎么也不要?”
瑞子“嘿嘿”笑道:“年纪大的老手不是想图点别的什么吗。”
我一听,一口酒差点喷出来,“都是男的?”
瑞子笑着点头。我也笑了。不过笑过之后,我却感到一丝悲凉。
我能够想像得到那些道貌岸然却各怀鬼胎的律师们猥琐的嘴脸。而行里那些女律师全站成一队,别说捧她了,都想看她的笑话。
人总是这样,在仰望你的同时,恨不得把你拉下来,至于会不会再踩上两脚,那只能看你的造化了。因为人总有虚荣的一面,更希望被仰望的那个人是自己。所以官婷的孤傲,一半来自于自己,一半来自于行内律师对她的孤立。
“她也不容易。”我端起酒杯喃喃地道,猛然间我回过神来,“你不会是想让我去试试吧?”
瑞子点点头,说道:“我一天天算着时间呢,你的停业处罚期快满了,说实话,你觉得市里有哪家律所会接纳你?即便大家都知道你挺冤的,但这毕竟关乎律所的声誉,这就是你的尴尬之处。
而官婷办起新所,正是招兵买马之际,想要的人不肯去,想去的人她又看不上,这又是她的尴尬之处。而你既符合条件,又跟她一样同处尴尬的境地,所谓同病相怜,这或许是你重振旗鼓的一个好时机。
再说了,天天能跟个大美女一起工作,行里那些老变态梦都梦不来,你就自个儿美去吧。”
说实话,我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停业期满后要想找家律所重新执业那是难上加难,就好比刑满释放人员找工作,要么人家一脸鄙夷,要么人家一脸恐惧。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燃起一丝希望,不过转瞬又化作忧虑。
我犹豫着道:“这真行吗?人家刚办一新所,我这马上就去一戴罪之身,官婷那性格,咱不知道也听说过吧?别到时候碰一脸灰。”
瑞子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行不行?再说了,你还有别的选择吗?还怕碰一脸灰,这机会你不去试试,连灰你都碰不着!”
我想想,也是。于是说道:“找她聊聊?”
瑞子道:“我陪你去。”
我内心一阵宽慰。很多时候,其实我挺感激瑞子的,刚被停业的时候,是他担心我生活没着落,不等我开口就给我转了一万块钱,那时他也刚执业,也没什么积蓄。后来阴差阳错入了道门,碰上一大堆破事儿,他不考虑就陪我卷进来。现在停业期快满了,操心我重新执业问题的也是他。我考虑事情不及瑞子干脆、利落,而他做事总是快刀斩乱麻,敢打敢闯,也许是心大吧,不过有这么一个心大的兄弟在身边,我觉得特别踏实。
我抬起酒杯朝他一举,“兄弟,谢谢你。”不知道怎么的,看着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牙签牛肉,没心没肺地喝酒的模样,我的眼里竟有些湿润。
瑞子愣愣地看我,“老吴,你不是吧?感动了?”他哈哈哈地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停了,他的眼圈红也了,他举起杯,“别说那些没用的,做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情。”说完他一仰脖子干了,放下杯子,又道,“我还指望靠着你这手艺挣大钱呢!你可别撇下我,别忘了咱俩啥关系!”
我也一口干了杯中酒,笑道:“啥关系?狼和狈的关系呗!”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三老板,酒再来一瓶!”那天晚上我们喝到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