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踩上斑驳的木地板。
圣女一声不响,紧随其后。
脚下的戏台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秦尚远先是环绕戏台走了一圈,然后愣住了。
戏台后的角落里。
挂着两套精致繁复的衣装。
这两套衣装一件明黄一件杏黄,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那里积灰,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这是戏服?”圣女蹲下身,好奇地打量起这些刺绣精美的行头。
“蟒龙黄袍、凤披霞冠……”秦尚远认出了行头的主人,“是扮演皇帝和妃子的戏服。”
“你要演的……就是这出戏?”圣女鬼使神差地伸手,摘下那只饰着珠宝和翡翠的凤冠。
“最后一次在这张戏台上出演的……”
秦尚远沉思着喃喃。
脑海中一阵莫名的刺痛,几个陌生的片段闪过。
“是《长生殿》!”
“是李隆基和杨贵妃的故事!”
无端地,琴鼓声咿咿呀呀地凄然奏响。
一道聚光灯从头顶射下。
秦尚远猛地回过神来。
那只华丽的凤冠已然戴在了圣女的头上。
她的脸上画着柳眉浓妆,花钿步摇在温软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将花旦的妆容衬托得更加妩媚。
而秦尚远也不知何时穿上了象征皇帝的龙蟒黄袍,脸上挂着老生漆黑威严的长须。
秦尚远回望,他们竟然已经身处戏台的正中!
胡琴与锣鼓的声音喧天地奏响,仿佛这里就要举行一场人头攒动的盛大演出。
可台下空荡无人,是要演给谁看呢?
唯一的观众,就是正殿中央供奉的那尊三眼神像。
杨戬……你真的在么?
圣女眼中忽然闪过一阵怪异的光。
她熟稔地轻退几步。
摆出花旦软若无骨而柔韧的身段。
眉眼怜人,轻启朱唇。
和着锣鼓和琴声,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宫廷夜月秋风冷,忽听得阶下的蟋蟀鸣。”
“露滴儿湿透凌波冷,轻罗小扇拂流萤。”
“满江无叶月有影,银河桥上渡双星。”
“此时天孙解愁闷——愿君王与信女百岁同衾。”
唱罢,圣女身子一软,跪在台上。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仿佛她就是一千多年前那位倾国倾城的贵妃。
秦尚远心中一动。
无数唱词在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他也不自觉地开口唱道。
“但见她跪尘埃苦苦哀恳,口声声愿与王百岁同衾。”
“贤妃子免参驾一同随朕,用双手搀扶起玉人卿卿。”
秦尚远小时候在这里看过不少戏。
这一段讲的是七夕夜里,杨玉环在长生殿前望月乞巧,李隆基为她的深情打动,与她对月立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可那段故事的结局是个悲剧。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李隆基用三尺白绫赐死了这
个和他立下誓约的女人。
秦尚远口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词句。
他唱着这出注定悲剧的故事。
泫然欲泣。
杨戬你原来喜欢看这种东西么?
黯淡的天空忽然变得更暗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逼近!
但这出戏依然唱着。
对着这座空无一人的破败庙宇。
台上红妆,锣鼓喧天。
“携玉手并香肩同把阶下。”
秦尚远拉长声音。
圣女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牵住了他的手。
“但则见一弯新月照定宫华。”
这一段是李隆基与杨玉环的对唱。
天色越发漆黑,雷声大作。
黑云仿佛变成了一堆脓水,黏稠得就要滴落到庙宇当中!
随着《长生殿》的唱念,围绕戏台构筑的那道结界也逐渐焕发出耀眼的光华。
“点信香王跪在长生殿下。”
“君妃们好一似并蒂莲花。”
漆黑的天空越发的低。
黑云围绕着一个人形,缓缓落到了地面。
云雾散去,面色苍白的男人西装革履。
他立在台下,成为了这台戏唯一的观众。
秦尚远的目光骤然一收。
安帕!
安帕背着手,朝着台上的演员优雅地一笑。
“真有意思……”
他淡淡地回头,看着大殿之中的神像。
“杨戬,你竟然把那枚时间颅骨藏在了过去?”
话音落定。
安帕伸手,轻触面前的无形屏障。
指尖的无数漆黑,仿佛一张巨大的网那样在结界表面肆意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