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后,戴蔚入金陵,做了刺史,他既早早来过长春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楼里迎来送往?
他知道,却没有在知道后立刻为她赎身,而是由着她被人糟践十余年,才让贺屯救她脱离苦海。
他让贺屯买下她,是否出于好意,她不得而知,可贺屯为人如何,是否会善待她,戴蔚却是一清二楚。
此人承了父亲的救命之恩,才有后来的金榜题名、官运亨通,可他从未想过要报偿宁家。
思绪翻飞中,马车突然停下,戴蔚推开车窗,有些惊讶地看着溶月:“宁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南宁大街被人堵了,我到春熙路避一避。”
“春闱开考,路上是人多。”戴蔚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但此处不是好地方,宁姑娘不宜久留。”
“是。”
“上一回的事,多谢宁姑娘帮忙,等本官忙完春闱,还请三殿下和宁姑娘赏脸,到聚贤楼吃席。”
“不知道戴刺史说的上一回,指得是哪一回?”
“先前,本官托姑娘做说客,姑娘不答应,本官有些恼怒,是三殿下告诉本官,姑娘正恼着,故意说了气话。
这些时日,因三殿下从中斡旋,相爷、江家、王府之间的关系日渐和乐,本官以为姑娘功劳最大。”
她就说,那天在刺史府,她几乎把话说绝,戴蔚怎么不计较?
原来是秦长风帮了她。
“戴大人折煞小女了,小女并未帮上大人,倒是大人宽宏大量,没有和小女一般计较。”
“呵呵……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见外。”戴蔚笑了两声,“本官公务繁忙,今日便不和姑娘多说了。”
“戴大人慢走。”
“嗯。”
待马车走远,溶月领着止水,又走进巷子。
“叩门。”
须臾,景秀打开门,带笑的眼眸一撞上止水,立刻凶得竖起:“你谁啊?不知道咱们楼这个点不迎客吗?!”
“知道。”溶月走到门前,“景秀嬷嬷,好久不见。”
“宁——”景秀眼底闪过一丝惊骇,但她很快恢复镇定,笑着走出门,“宁姑娘,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嬷嬷。”
景秀唇角的笑意发僵,她心道,宁溶月该不是来寻仇地吧?如今的她,背靠西汉三皇子,若非要和她过不去,她岂不是要遭殃?
“宁姑娘,您别吓奴家,奴家胆子小。”
金陵四盛,各有主子,但上一世她居长春馆十余年,却不知道景秀身后的主子,竟然是宰相左伯棠。
景秀此人,不仅胆大,心思亦密。
“绿竹在吗?”
“谁?!”
“我来听她弹琴。”说着,她示意止水掏银子,“我记得长春馆的规矩,只要给钱,万事好商量。”
“宁姑娘好记性。”景秀眉眼一松,轻轻吐出一口气,笑着把五十两银子揣进衣袖,“宁姑娘里面请。”
“恩。”
长春馆的后院里停着两辆马车,龟儿爷正一箱一箱往车上抬东西,她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
“嬷嬷要往林城送东西?”
“是。”景秀自然而然地应下,应完了面色陡然一变,结结巴巴地反问,“宁——宁姑娘怎么知道?”
“他们不是在说吗?”
“他们?”
景秀抬眸,见两个龟儿爷在车前大发牢骚,她立刻怒骂:“干活便干活,谁让你们多话?再乱说,割了你们的舌头!”
龟儿爷再不敢说话了。
“绿竹住二楼,宁姑娘里面走。”
景秀领着她,走到她昔日住过的香闺外,叩门大喊:“绿竹,起来接客!”
绿竹撕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地答:“嬷嬷,奴家不接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