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溶月踏着夕阳,回到江家,进门的时候,她累极了,恨不能立刻倒上榻,睡个昏天暗地。
然而,她刚过月亮门,安平立在小道一侧:“月姑娘,老爷有情。”
江相宜穿着一身靛青色寿纹琵琶袖长袍,坐在半山亭的石桌旁,溶月进去的时候,他正专注地看着石壁上的《枯梅囚雀》图。
“小女给外祖父请安。”
“恩。”江相宜颔首,拂袖屏退了奴婢,“今日的黛水风光,如何?”
“风暖,景美,甚好。”
江相宜闻言,转过了头:“商船撞上大舟,世子欲从轻发落,你为何不依不饶,逼着世子杀人?”
“商贾居心不良,小女恐世子被蒙蔽,这才忠言相劝。”
“溶月,你不是臣,你是女、是妇,当遵女德,守妇言,不该你问的事,无论对错,都不该问。”
“是。”
“世子十分恼怒,是老朽为你求情,世子才肯不计较,但世子说了,再有下回,即便老朽为你开脱,他也不会饶你。”
“是。”
“还有,你老实告诉老朽,你想嫁进江家的心,是真还是假?”
“真。”
这话一出,江相宜的脸冷了三分:“若是真心,为何在世子的船上,你又和秦三皇子共处一室?”
“回外祖父,小女不想和秦三殿下有牵扯,是三殿下强人所难,小女推拒不成,这才被迫和他——”
“被迫?”江相宜脸上的三分冷意顷刻变作了七分,“今日舟上,不止有你,还有半芹、明宏、明宝,你若有心推拒,无人能耐你何!
你不是推拒不成,你是舍不得推拒!你想看看,秦三皇子是不是还肯要你,所以,你才和他共处一室!
可惜,任你委曲求全,三皇子都瞧不上!”
大舟上,秦长风对她说,没有他的庇护,她在金陵活不过三天,原来,这话不仅仅是一句狠话。
他想杀了她。
溶月伏首,额头点地:“求外祖开恩,小女知错了。”
小君一直想杀宁溶月,但她的身后要么有临漳,要么有秦三皇子,江家总是寻不到杀她的好时机。
但今日不同了,若此刻江家杀了宁溶月,金陵城再无人过问。
要杀吗?
江相宜低眉,目光沉沉地看着溶月,她安静地跪在地上,头不抬,背不颤,身上是从未有过的乖顺。
于是,他有了决意。
“你曾身陷勾栏,为谋生路,不得不舍下廉耻心,对此,老朽可以不计较,但以后,你若还不知道廉耻,江家不会容你!”
“是。”
“最近别出门,待在江家,好好管着后宅。”
“是。”
江相宜起身,步出半山亭,他告诉自己,如果宁溶月能识时务,从此为江家尽忠,他便允她多活两年,若不能——
“安平,让人留意溶月,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是。”
眼看江相宜走远,林缨奔进半山亭:“姑娘,没事吧?”
怎么没事?
从这一刻起,她是孤家寡人,但有一步行差,死无葬身之地。
“回兰雪台。”
“是。”
未到院门,远远地,她看见冰娘领着江宁府的几十奴婢,齐整地候在院外:“奴婢给姑娘请安。”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