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米花町一角。
“先生……”
“……醒醒,先生,天亮了……”
“我们要打烊了……先生?”
催促的声音一遍遍传来,河合孝一睡得昏昏沉沉,迷糊中他的肩膀被人推了推,力量正在不断加大。
“先生!!”
伴随一声几乎贴着耳朵响起的大喊,河合孝一终于睁开眼睛。他挣扎着抬头,一阵头晕目眩,大脑一抽一抽地在疼。
“这……这是哪?”他茫然地问。
旁边叫他的酒吧服务员松了口气,收回习惯性按下110差点拨出去的手机,摆出服务人员的友好微笑。
“先生,这里是酒吧,您昨晚喝醉了,一直睡到了早上。”
河合孝一只是喝醉,没有失忆,在稍微缓了缓后,他回忆起昨天晚上自己进酒吧的事,连忙从吧台椅子上离开。
酒吧内空空荡荡,桌椅摆放整齐,只有他和眼前的服务员,几步之外的门敞开,阳光从外面洒落进来,刺得他眼睛微痛。
竟然都早上了……
河合孝一按了按太阳穴,宿醉的感觉很不好:“费用多少?”
“已经结过账了。”服务员客气道。
……结过了?
河合孝一一恍惚。
他大脑里根本没有掏钱的记忆,事实上,昨晚他喝到第二杯时意识就开始模糊了,之后喝了什么,身边坐过什么人,他什么印象都没有。
不过河合孝一没有细想,只当是自己喝到一半时随手付了,过去他和公司下属去聚餐时经常这样。他对服务员摆摆手,朝店门外走去。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背影消失在阳光下。之前去仓库检查库存的老板回来了,他发现店里少了个人。
“那位客人醒了?”
“是的,我差点以为他死了或中毒了,差点要报警。”服务员松口气。
老板也松了口气,他在河合孝一右手边的那个位置坐下,抬手抚过吧台桌面,在某个昨晚放过酒杯的地方停下。
“哎,他那位朋友有点不负责啊,只管结账,把人丢下了……”
老板随口抱怨一句,没太在意。
只要钱到手,再加上客人没在他的店里出事,就很不错了。作为米花生意人,没必要计较其他。
……
河合孝一走在街上。
太阳一晒,风一吹,他被酒精麻痹一夜的大脑迟缓地运作起来,让他渐渐回忆起昨天发生过什么。
因为房东急着要钱,他不敢回公寓,又去了一次医院找父亲。
他父亲讨厌酒,他顶着酒气过去,结果可想而知。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还没死呢,你就想对公司指手划脚了?你一点能力都没有,竟然还想让公司转型?啊?你上次摔得还不够惨吗?!做出个什么破玩意儿?!其他人全在看你笑话!”
——“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抱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彻底把你赶出去!我宁可把钱丢去喂狗,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我明天出院也不用你来接!你给我滚!!”
即使闭上眼睛,那些破口大骂依然在耳边响起,字字句句,无比清晰。
当时河合孝一顶着所有人看热闹的目光,气得脸色从白到青、再从青变红,牙齿咬得嘎吱响,却硬生生没反驳一句。
因为他不敢。
他怕他当场骂回去,所有的支持和钱,就真的没有了。
重新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愤怒以及强烈的羞耻,填满河合孝一的整个胸膛。
太丢脸了。
被那么多他曾经看不起的家伙围观,他父亲竟然一点面子不给他留,在大庭广众下让他丢脸,让他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
河合孝一完全没在意自己走到哪里,愤怒的情绪刺激他的大脑阵阵抽痛,他扶住旁边一棵树,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他的衣襟上沾到些许秽物,同时一股尿意也涌了上来,他昨晚可是喝了不少酒。
或许是吐干净了,河合孝一觉得胃部和脑子清醒不少,他嫌恶地看着自己胸前的污秽,扭头去看旁边的店铺,想去借用卫生间。
他旁边是寿司店,门没开,前面一家是咖啡店。他看过去时,店员正好出来,在门口摆上写有推荐菜品的小巧广告板。
河合孝一过去就问:“你们店营业了吗?”
“是的,刚开始……呃,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店员礼貌的微笑在看到他衣服时卡了一下。
河合孝一再次感到羞耻,他想转身离开,但一个更急迫的问题摆在他的眼前,他不得不点头:“我想借用一下你们的卫生间。”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放心,我会在店里点些东西的。”
“……好的。”店员迟疑应道。
等河合孝一上完厕所、洗干净……没有洗干净,他只把外套脱掉,冲掉污秽。幸好里面衣服没脏,他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离开卫生间。
服务员适时地为他递上一个大号袋子,河合孝一把外套放进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接过菜单,因为心烦意乱,他随便点了几样,然后坐在原处。
手机早就没电了,咖啡店时钟视线显示现在是早上9点。店里除了开始忙碌的值班服务员和坐着的河合孝一,没有其他人,周围相当安静。
河合孝一慢慢喝着水,他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这餐又得花多少钱,靠窗位置能让他看到外面的街景,也能让暖洋洋的阳光落在身上。
但可能是心里的事太多,昨天的经历更是像毒刺一样哽在他喉咙里,他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他是不可能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