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鞘在涌出的考生里接到女孩。
语文考试不像其他数学英语那些科目,刚考完时很难预估考得如何。其他学生出来时表情自然,但谷鞘发现,女孩脸色不自在。
——她在难过。
女孩脸上没有哭过的痕迹,但谷鞘以她下撇绷紧的嘴角,看出她情绪正处在相当紊乱的状态。
她想起同事的话,带着女孩往小区走,她没有马上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打算先问问女孩感觉如何。
但她们刚走到一条路口,附近没有其他人,女孩就先开口了。
“谷姐……”
女孩声音闷闷的,她问道。
“——你的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谷鞘一愣,没想到女孩会问这个。
……
爸爸。
这对谷鞘而言,是个遥远的话题。
“我爸……他也是警察。”
沉默几秒后,她缓缓地说。
“但他很久以前就殉职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谷鞘是这个和平年代里罕见的存在。
她是孤儿。
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后去世,她爸在几年后,在一次逮捕行动里被毒贩捅伤,在送医院的路上就死了,殉职时只有二十七岁。
她五岁失去双亲,之后她被舅舅家收养。他们一家对她还算不错,哪怕是没有血缘的舅妈都对她还行,没任何苛待,一路把她供到刑警学院。
很多和爸爸相关的事,全是组长告诉她的。
她爸爸会给他们看她的照片,说因为工作不能长久陪伴在她身边很愧疚,说女孩头发好难扎,说他抱着她贴脸时会被她抱怨胡子扎人,所以他开始把脸修干净……
组长还说过,在当年的葬礼上,她哭得声噎气堵。
——好像那时年幼的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爸爸永远回不来了。
这种画面很悲情,可身为当事人的谷鞘,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谷鞘看向女孩:“你问这个做什么?”
女孩也看着她,这次她的声音里带上哭腔。
“这次高考的作文题目就是写父亲,可是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写。”
她闭上眼睛,两行眼泪流下,声音发抖地说:
“他之前不管我,在我妈去世前,他每次回来就是要钱,打我妈,在我妈没了后,他开始把一些狐朋狗友带回来……”
谷鞘咬紧牙,女孩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女孩父亲进戒毒所那年,女孩只有初三,那时他有个同样进去的“毒友”。
那个男人曾表情恶心地提过,去他家时看到他有个女儿,女孩每次见到他们就会发抖,躲在房间里死活不敢出来。
那时他们会在外面笑,有几个故意去摇门把手,大声说一些荤话,闹出动静去吓她。有时她憋不住出来上厕所,还会故意把那些东西递给她,然后她就不敢出来了。
谷鞘见女孩哭得可怜,上前抱住她。
她将她的脑袋护在怀里,一下接一下拍着她的后背,这几年里她多次这样做过。
“没事了,那些人我们已经抓进去了。”
谷鞘认真地说。
这时,她感到手机再次震动,她知道是同事见第一场考试结束、打电话来问情况,她没有立刻接起:“我,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女孩把脸埋在她怀里,很轻地嗯了一声。